胡須散文

　　星期六的晚上，兒子洗完頭在鏡子前照來照去。照著照著，兒子突然問我：

　　“爸爸，我們班的同學為什么都愛留胡子？”

　　我笑了。十四歲的娃娃，竟然說到了胡子。

　　“你笑啥？”兒子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噢，我是說你們想長大，所以就特別想長胡子�！�

　　兒子若有所思，然后又問道：

　　“你為啥天天刮胡子？”

　　我沉吟了一會，回答道：

　　“爸爸不想再長大了�！�

　　“哦——”兒子還是顯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看著兒子可愛的樣子，我的心頭一熱。一方面為自己親手把兒子養大而感到欣慰；另一方面，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我十七、八歲的時候，也有一口讓同伴們羨慕不已的小胡子。在上嘴唇一字排開，齊刷刷的，黑亮亮的。每當摸著自己柔順的小胡子，我的心里就會踏踏實實的，眼睛里也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威嚴的光。那個時候，我的胡子幾乎成了美男子的一個標志性特征，我從來舍不得刮掉一根。不久，我的可愛的小胡子，就應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句話。

　　有一天，校長在檢查課間操時發現了我。他先開始圍繞著我連轉了幾圈，后來干脆站在我的面前，兩眼直直地盯著我的小胡子。我挺自豪，把腰桿子杠得直直的。我堅信，校長也被我的小胡子征服了。

　　第二天，班主任老師把我叫到了辦公室，她告訴我說：

　　“校長有指示，請你務必把小胡子刮掉。”

　　我的班主任是一位女同志，說起話來非常和氣，但這次語氣卻非常堅定。

　　我很不服氣，便問道：

　　“哪條制度上規定著不能留胡子？”

　　班主任老師沒有回答，把掛在衣服架上的一件花衣服扔給了我。

　　“穿上！”她的口氣簡直在命令。

　　我氣急了，站起來大聲說道：

　　“我是男的！”

　　“哪條制度上規定著男人不能穿花衣服？”

　　我一愣，心里明白，我漂亮的小胡子保不住了。

　　果然，班主任老師天天跟著我。實在沒有辦法，我只好和我的小胡子告別。那一段時間，我的情緒低落極了，以至影響了期中考試。

　　參加工作以后，我的胡子一直留著。

　　過三十五歲生日那天，妻子突然對我說：

　　“把你嘴上那一撮毛刮掉，看上去邋里邋踏的，跟個四十歲的老頭似的！”

　　我一照鏡子，嚇了我一跳。妻子不說，我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仔細一看，我的小胡子的確變成了老胡子。顏色也不象過去那樣墨黑墨黑的，棕色、紅色、甚至還有白色的胡須雜處在一起�？瓷先�，我足有五十歲。我的心一陣子哆嗦，滄桑之感油然而生。

　　轉眼，我也老了，許多美好的追求在不知不覺中就丟掉了。即使不丟，我這個年齡似乎也不適合追求了。還是年輕時好��！做出了成績，別人會贊嘆你，哇，這么年輕就有如此大的能耐，前途不可限量。就是犯了錯誤，別人也會原諒，年輕人嘛，哪有不犯錯誤的？改了就好。可是現在——我一點沒有猶豫，三下五去二就把我嘴上的胡子刮了個干干凈凈。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留過胡子。

　　現在把兒子的話仔細琢磨一下。少年、青年的時候留下胡子，其實追求的是一種成熟，是成熟才能擁有的那種自主的權力。過后，人們感覺到成熟太累，自主帶給人們的是過多的身體的勞累和身心的疲憊。于是，人們便又刮掉了胡子，一萬分地懷念起少年、青年時的無憂無慮和純真浪漫。這一切，其實正是人對于歲月的抗爭。

　　人吶，真是個沒有什么想什么的精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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