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悔的冬天散文

　　時光的年輪里，我描繪過許多次我們相逢的時刻：一個黃昏，我們漫步街頭，不期而遇；綠樹成蔭的林間小徑，意外地出現在彼此的眼簾；如煙的春雨中，驀然回首，盼顧之間.....我們的眼眸泛著驚喜，還有那丁香一樣淡淡的哀愁。可生活是一場沒有經過彩排的戲，它不會順著我們的設定前行，它有著自己特定的軌跡。

　　見到你了。那是在一片冬日的陽光下，校園的一隅。幾天前，得知我們將會因工作而見面，我開始惴惴不安。分別已久，細數起來，花開花落，已是十多個輪回。你還好嗎？生活得幸福嗎？還那么憂傷嗎？我們快見面了，世事滄桑，早已物是人非。見了面，該說些什么？又該做些什么？還記得，我們相識于冬天，可也別離于冬天。轉身的那一刻，冬在我的記憶里變得寒冷極致。我想，即便將自己的心曝曬于陽光下，仍感覺不到它的溫馨與暖意。你與冬天的故事，成為我心底不可觸碰的且最柔軟的角落。很多年，我不打聽關于你的消息，甚至不想聽到你的名字。我很怕，那幾縷如煙如霧的情思纏繞著我，怕那種被纏繞得喘不過氣來的窒息的感覺。每一次，當心的疼痛伊始，我就對自己說：別想了，忘了吧，一切都已過去！與此同時，我在心里祈求時光：請再給我一個花開花落的時間。歲月流走，漸漸地，苦澀的味道淡了，眼淚漸漸干涸了，你的身影模糊了，那些讓我心碎神傷的感覺，最后只剩下偶爾隱隱的痛感。你，離我越來越遠......

　　曾經一直以為我已經足夠淡定，自己足夠強大，可以坦然面對你。可我錯了，今天，當聽到你的名字、你的消息，情感沉浮又起，那些遠去的憂傷與疼痛又像狂風驟雨，肆無忌憚地在我的心上橫行。原來，那些看似淡定的從容，不過是一紙蟬翼，輕輕一戳便會破裂。

　　相見的日子，在我忐忑不安的期盼與逃避里到來了。那個清晨，陽光盈滿了青山綠水間的校園。看見你的.轎車由遠及近，當你從轎車里走出，我們的目光相遇的剎那，我沒有上前，你也沒有走過來。沒有想像中的那種熱情，也沒有明顯的憂郁，臉上只有熟悉而又陌生的表情——我們都笑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隨后，你招呼我與其他幾位教師上了你的車，一起去別的學校聽課。車，是我喜歡的白色，車內，彌漫著的，是我熟悉的氣息。心，有些許的迷亂。我一直都喜歡坐在臨窗的位置，不論是乘坐公交，還是乘別的車輛。可我已經不能像從前，坐在你的身后，觀望一晃而過的景色。并不是因為靠窗的位置已經被其余兩位老師坐了，而是因了你已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茶壺原本放在你的腳邊，可妨礙了你開車，你便想把它放到后面。當你遞過茶壺時，并沒有說話，別人或許沒有反應過來，我卻明白了你的用意，便伸出手接過茶壺。而你，什么也沒有說。

　　要去的地方是一所鄉村小學。我們的車行駛在一座座青山腰間，田野鄉間的公路上。雖然是水泥路面，可路面很窄，僅能容納我們的車與一輛摩托車“擦肩而過”。時而一段路，彎彎曲曲；時而一段路，比較陡峭；時而一段路，拐角連連。不用說，這樣的路面，無論如何，車速也快不到哪里去。不僅如此，時而還會從路旁的房子里、山坡上、樹林間竄出一條狗、一只貓，抑或迎面奔來一群鴨、三五只鵝、幾只雞。這時，我們不得不把車停下來。你使勁兒按喇叭，“請”它們先行。可那些小動物們呢？像是見慣不驚，又像是高傲的樣子，根本不予理會，依舊慢吞吞地前行。最可氣的是那一群鴨子了，不僅不讓路，反而停下腳步，伸長了脖子往車里窺探。那神情仿佛是說：“這是啥東西？里面還可以坐那么多人！”

　　“讓一下吧，看見我們來了，都不讓路，太不夠意思了吧？！”

　　“誰下車，去跟它們通融一下？”

　　“嘻嘻.....”

　　“哈哈......”

　　你的幽默，讓沉寂的車內一片笑聲。大約看明白了，那群鴨子終于轉身，“撲棱棱”“撲棱棱”地飛進了旁邊的水田，并且還洋洋得意地“嘎嘎”叫著。

　　“對咯，這還差不多！”你一邊笑著一邊發動引擎。

　　“咦，它們咋聽懂了你的話呢？”一位女教師打趣地說。車里又是一陣愉快的笑聲。

　　我很少說話，偶爾笑笑。甚至有時候思維走神，根本沒有聽見大家在說什么。昨天與今天在我的眼前迷亂，往事與現在在我的記憶重疊。

　　我們的生命里，最偉大的東西，莫過于時間了。它不僅改變著一個人的容顏，也改變著一個人的精神與心境。

　　還記得曾經的你，每天都仿佛心事重重。用家鄉的一句俗語形容你那時的樣子，再恰當不過：“借你的米，還了你的糠。”我的一個朋友曾經評價對你印象：有男子漢的魅力，一種歷經世事的滄桑感。而今，我驚異地發現，那些滄桑已被歲月染在了你的發鬢，臉上除了一些歲月留下的細細的紋路之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加修飾的愉悅。那是從心底散發出的一種成熟、一種智慧、一種從容淡定的人格魅力。

　　抵達目的地，我們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大家也都談古論今，談各自的見聞。你提起很多往事，而你那些往事里，似乎都與我有關。說到你教過的學生、認識的家長，你轉頭笑望著我，“這個學生你也教過的，還記得嗎？”“那個家長你也認識的，我們一起去她家吃過飯的。”我微笑點頭。那一瞬間，我的眼前出現一條山道彎彎，以及一個年輕男子與一個年輕女子的身影，他們家訪歸來，有說有笑；一個夏日的黃昏，夕陽西下，那個年輕男子送女子歸家的情景，臨別，女子走了很遠，男子還站在原地，目送那個女子的背影；城市的霓虹燈下，那個男子牽著女子的手說，以后我在這里買一棟房子，你可開心.....這時，另一幅畫面飄來，沖淡了那幅畫里情思百結的喜悅結局：男子走了，去了遠方，去實現他的夢。他們的愛之巢，被無情的距離摧毀，他們的夢被紅塵的風煙隔斷。她從此只能佇立在冬雪紛飛的季節，眼忘遠山，淚眼迷離......

　　飯桌上，大家都夸那一道香菜很好吃。我不語，你不看我，卻笑著說：“有人覺得不好吃呢。”聽聞此語，我不置可否地笑笑。的確，我不喜歡吃香菜，你居然還記得......我輕輕地嘆息一聲。

　　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呢？往事隱去了，那些留在心底的熱情，殘存的眷戀、愛恨，也已隨著青春的流逝遠去。這一刻，我的心有了些許的感動，有了相識之初的溫馨。可又僅此而已。我們都知道，不管你記得多少，我還記得什么，一切都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我們永遠地回不去了。我們的青春，我們的激情，我們的愛都已走丟在歲月的長河。

　　工作結束，我們該分手了。臨別，我們誰都沒有說再見。沒有哀怨，沒有纏綿，只有寧靜與坦然的目光相視一笑。然后，轉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彼此的視線。

　　我到家時，已是夕陽西下。開門便見到滿桌子我愛吃的菜。原來，今天老公下班比我早，已經做好飯菜等我回家。就在我盛飯的時候，丈夫從衣兜里掏出兩顆糖，放到我的面前，說：“這糖特別好吃，別人給的。”望著那兩顆糖，不知道怎的，我忽然想起晏殊的詞：“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我的那一縷掛念徹底斷了，因為我已經無須牽掛。你的心，你的情，我也了然于心。你好了，所以我也好了；我開心，想必你也該是開心的。這個夜晚，我看到了你更新的微博：“我無悔。”

　　我輕輕笑了，感覺到漫漫人生的一種馨香與完滿，好像整個世界都沒有了缺陷。原來冬天并不只是寒冷，只要我們愿意打開心扉，放陽光進來，溫暖便會永存于心，我們生活著的每一個日子就會好花常開、葉綠四季、如酒般香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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