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時光畫鬢如霜的優(yōu)美散文
對鏡流年，腦海里忽然一片空白，頭痛欲裂。
清晨上班途中，她毫無預(yù)料地陷入一場相互交逐的風(fēng)雨里，雨勢在瞬間變大，讓她措手不及。寸許高根，和著清澈的雨聲在腳下作響，辯不清彼此。風(fēng)，似乎越來越大了，來勢洶洶地撲打著人世喧嘩。她知道已然無法躲開這場雨而放棄掙扎。其實，她是很想像小時候一樣，任性地沖進風(fēng)雨里，任狂風(fēng)暴雨在身邊咆哮，兀自在風(fēng)雨里嬉鬧。只是如今她已長大，隨著不斷增長的歲數(shù)，許多看似輕而易舉的取樂方式，早已在時光里漸行漸遠。歲月會悄然剝奪掉人矯情的權(quán)力。她的心狠狠打了個顫，于是加快步伐沖過更大的雨，向可避身之地奔去。心里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呼喊，她已顧不了那么多了。
回憶在瞬間拉長，穿越摧枯拉朽的時光。
即將放學(xué)時，晴朗的天空下起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把一群調(diào)皮好動的孩子阻在教室。夾攜萬鈞之勢的雨滴，卷起屋檐下的黃土，激起一串串混沌的水珠。她放下書包，不得不停下了回家的步伐，去屋檐下打撈那些一閃即逝的黃色珠子，將它串成無憂無慮的童年。
正在她玩的興起，一蓑斗笠出現(xiàn)在墻角，她趕緊張開掌心，將撈水珠的姿勢，換成了接檐下的雨滴，半傾向雨里的身子瑟縮著收回。嘴里不忘甜甜地叫了聲：“爺爺。”待看清校門口挺拔如山的身影，她身后的同學(xué)們哄堂大笑。她在同伴的大笑聲中，沖回教室拿起書包，討好地向校門口的身影跑去。
向來脾氣火爆的爺爺，一直很寵溺她，甚至從未向她發(fā)過脾氣。看著爺爺?shù)亩敷蚁虏粩嗟沃恢獱敔斣谛ｉT口站了多久，小心翼翼地跟在爺爺身后，怕被責(zé)斥。回家的路走了一半，爺爺才回過身來叮囑她，雖是換上了新雨鞋，也不要專撿積水處走，鞋子濕了腳會冷的。一路玩得歡快，以為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她瞬間色變后，歡快地應(yīng)了聲“是”。悄悄覷了覷爺爺?shù)哪樕l(fā)現(xiàn)沒事后，她才嘰嘰喳喳地撿好聽話專為討好爺爺。
回家后，看到她全身幾乎濕遍了，奶奶忍不住呵斥她。爺爺卻笑著看了看她，示意她走開躲避被罵。她笑嘻嘻地告訴奶奶，我書包一點雨也沒有打到，便快速跑開了。
門前除了有成片的果園，還有一棵百余年的老槐樹，她時常就覺得爺爺像那棵老槐樹一樣挺拔偉岸，矯健不屈。而她自己，就像是槐樹巢穴里的小喜鵲，可以遮風(fēng)擋雨。事實上，很多年后直到爺爺猝然離世，她才忽然明白因了爺爺?shù)谋幼o，才有了她無憂無慮的年少歲月。
在過去的很多年，她守著黑暗度日，希望能在無盡的黑夜里，像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里一樣迎來照亮她整個世界的光芒，那便是奶奶冒雨趕回徹夜的守候。也希望會有一個懷抱，能讓她無懼風(fēng)雨，給她無限的安穩(wěn)。自從姑姑出嫁，她被人捧在掌心仍怕碎了的感覺已經(jīng)失去很久。而在寒涼的冬夜里，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寧愿自己挨凍，脫下棉襖來暖她。在她無限掙扎與徬徨中，父親等雨停才背著燒得糊里糊涂的她去看醫(yī)生的畫面永遠定格，母親終于在呼嘯的西北風(fēng)瘋狂肆虐時，為她送來棉襖。當(dāng)僅有的溫暖被世情打翻，她再也記不起溫暖是什么樣子。父母的.愛終于像枯萎的禾苗，逐漸被荒漠取代，她的心成了一座孤城。
多年以后，她再也記不起父母的樣子，卻永遠記著爺爺奶奶蒼老的容顏，和他們一如既往的守候。終于，當(dāng)姑姑瘋后，爺爺故去，她再也記不起溫暖的樣子，自此落魄得無從失去。每一個有雨的日子，都會將回憶拉長，她覺得那無窮無盡的雨水，是一雙雙迷蒙的眼睛。
認識一個男人，看他十分努力地向她靠近，她亦滿心歡喜地默許。
對著他，就像對著整個兵荒馬亂的浮生歲月，尤其當(dāng)他側(cè)身坐在黃昏里愣神時，一些早已模糊的浮萍舊事便會在眼前漸漸地清晰起來，直到恢復(fù)到最真實的模樣。那樣的時刻，她總會很想伸出手，撫上他棱角分明顯得異常清俊的臉龐，仿佛那樣便捧住了整個人生，和青春紀(jì)年里那些最舍不得的人事。
長安城里長相思。長安，的確是一座適合追憶往事的城，滄桑的古城墻不僅斑駁了歷史的軌跡，亦腐蝕了心尖尖上那個最舍不下的人。
那個人千里迢迢，來到她所在的小城，迎著她的不斷躲閃，無懼無畏。他那么好，仿佛上天為她量身定做，十指相扣，她以為就是一生一世。去到長安尋他，因初涉人事，處處碰壁。可是，所有的困難與阻撓，卻磨礪了她的堅強。因為有他，陽光不知何時從漆黑的云層里撒下萬丈光芒，讓她忽然間欣喜若狂。
向晚時分，他載著她穿過城市，向城外的萬頃田野奔去，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而過，綠的麥苗蕩著油光發(fā)亮的身姿，歡快地舞動著。偶爾幾聲鳥鳴，驅(qū)逐著萬籟俱寂，坐在他身后的車子上，她的嘴角彎了又彎。
午夜的電影院，聚集著眾多百無聊賴的人，大屏幕里演繹著大洋彼岸的悲歡離合。她靠在他懷里，手指抵著他堅強有力的掌心。直到多年以后，她依然記得他安穩(wěn)可靠的懷抱，和他獨一無二的掌心，以及讓她賴以取暖的關(guān)于他的點點滴滴。
多年前那個長安的夏天，她遇上了一個人，共同攜手締造了一段錦瑟年華。那段歲月，讓所有過往都黯淡，讓自此以后的浮生歲月盡失色。原來世間最難的是記得忘記。
黑色的七月，她不幸迎來落榜的消息，心里的苦澀如滾滾東流的長江水，日日夜夜永不停歇。大雨滂沱的夜，都市的七彩霓虹隱匿在雨里尋不見蹤跡，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行走在洪水齊腰的馬路上，瘋狂的雨滴肆意地拍打著她，身下的洪水像巨蟒吐著信子試圖吞噬了她，風(fēng)粗暴地從她身上掃過。她獨自吞吐著苦水，就像這一段尋不見光明，漆黑而茫然的夜路，需要獨自堅定地走完。她一直忘不了，后來有他出現(xiàn)，陪她走完了那段荊棘滿布的路。只因有他，所有的不幸與悲哀，都化成了源源不絕的勇氣，讓她不至于溺死在那段光陰里。
可是，人生充滿了悲歡離合與不可預(yù)測，即使大洋隔著的兩端，依然上演著同出一轍的故事。她拼命的往前走，又不自禁地往后看，以為他會在某一個偶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
人生經(jīng)不起燃燒，就像煙花經(jīng)不起綻放。沒有釋放過的人生，不會有那些大悲大痛，亦不會上演那些撕心裂肺的生死別離，但會一直平淡無奇。釋放過后人生，會留下短暫的美麗，和凋零過后注定的灰燼。如果可以選擇，她寧愿一生不曾愛一回，因為愛上一個人，而荒蕪了一生最好的年華。
紅塵中，總會因一些人的出現(xiàn)，讓其他的所有人都形同虛設(shè)。對著那些杳渺的相似，她總會不由自主地開始懷念。長長伸出手，卻觸不到熟悉的溫暖，讓姿勢定格成撫不平的蒼涼。
在雨中，忽然看到頂端盡禿，腰身卻出其不意萌生出新葉的大樹起死回生。她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回憶像一幅舊照片，被光陰折合成催人淚下的剪輯，她終難承受。雨混合著眼淚涌進嘴里，她品出百味雜陳的酸澀，那味道中分明還有其它，她卻不敢去理清。地鐵站近在眼前，她馬上就可以不再暴露在雨中，被這突然而至的雨牽動情腸。
或是雨滴太密了，她竟沒看到前面不遠的行人，在她以為雨忽然晴時，竟發(fā)現(xiàn)躲在了別人的傘下。傘下是張陌生女子的面龐，只見對方露出友好的微笑，冰涼的她忽地心生暖意。擦掉臉上、脖子里的雨水，她若無其事與陌生女子家長里短，很快就到了公司。
站在窗前，外面的風(fēng)雨依舊，卻沒了瓢潑之勢。雨里的遠山近水，漸漸清晰了起來。匆忙的行人，地鐵里寥寥無幾的乘客，還有對一路上給予一傘之恩的人的感恩。
昨夜夢到爺爺，雖然她從未見過爺爺?shù)哪沟兀瑝糁袇s分明知道，爺爺坐的那方水泥地后，就是爺爺?shù)哪寡ā敔斪谀莾和纯蓿熳炷钅畈唤^，讓奶奶一人在世上受苦了。她在夢里邊看著，邊不住地哭著，世相人情就像無形的藤蔓，將她緊緊束于其中，她無能為力。
望著深夜時的天空，和那無法用詞形容不斷遷徙的潔白云朵，心里肅穆從容。天空雖然看不見星子，卻像倒映著一個湖泊，藍的天白的云其間游弋，總能照亮她的眸子，直映入心底。純凈的天空是一面鏡子，能映出世俗人心，撫去萬千煩惱，她戀上了夜里觀天的習(xí)慣。
門前的老槐樹突然死了，在爺爺故去不久。爺爺幼時種的果園，也逐漸枯萎老去，幾乎沒有一株還活著。可是，冥冥之中所有的指引，卻全都指向了守護我成長的愛，門前枯萎靡盡的樹木，換成另一種信念，在我心里長成參天大樹。此生此世，永遠會有一道風(fēng)景，守護著她的喜怒哀樂，那是親人的念力，為她筑起的遮風(fēng)擋雨的墻。盡管，爺爺已化為塵土、化為雨露，與這天地融為一體。她卻覺得他就在身邊，無處不在，像小時候那樣守護著她。
每一個有雨的日子，她總會不由自主地夢見爺爺。
愛已成歌，很多人越走越遠，來不及說再見，就已永別。空留一個孤獨的回望姿勢。當(dāng)愛已散盡，其實不必悲喜，遠去的人其實已在另一個國度，過上了想要的日子，沒有疾苦。而流失的愛，也早已換成另一種守護的方式。
有人說，蝴蝶飛不過滄海，只因彼岸那頭沒有了等待。其實，即使沒有了等待，她也愿意一直守候下去，守候著他的守候，將守候傳遞下去。
“滾滾紅塵，請讓我在人群里，再看你一眼。”
銘記，那一刻的容顏，永恒。
雨還在下著，似乎永不停歇地下著，沒有窮盡。
心其實早已荒蕪，卻在這場無盡的夏雨中，萌動生機。她終于可以不再覺得蒼老，鏡里朱顏比初時還要明媚。九天之上，倏忽有青鳥的羽翼一閃而過，為人世帶來久違的福音。
記得是在天光昏潰的黃昏，在暗無天日的窄巷里忽然回頭，看到微弱的天光里四處招搖的藤蘿蓬勃旺盛。
她知道，有一種愛，永遠會守候在世界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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