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歲月,凝重人生散文

　　天空中沒有翅膀的痕跡，但，我已飛過。

　　人們常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句話對她來說，真是應驗得恰如其分。喬遷之喜的焰火還沒散盡，老公便因意外大腿骨折。兩年后，老公腿里的鋼板還沒取出。她又被查出絕癥，紅斑狼瘡。醫生說樂觀的話，會有七八年的壽命，保守一點，就很難說。

　　一時間，謠言四起，鄰居們都在背后悄悄議論，說她家房子地氣有問題，他家人煞氣淺，壓不住，住在里面還會倒霉的。她聽后，只是淡淡地說，是房子，總會有人住的。

　　生病后，學校照顧她，擬暫時不讓她上課了，或上一門無關緊要的副科。但被她拒絕了。她是一個英語老師，住在我家樓下，而她的單位在三公里之外。她已經不適合騎車了，每天步行，風里來雨里去。遇到早晚自習，那可真謂披星戴月。有一次，我在樓下遇見她，看著她晦暗的雙眼，一身掩飾不住地疲憊。心疼地責備，干嘛不在家休息？她仍是淺淺地說，我只是覺得初三的孩子馬上要中考了，中途換人，師生都需要磨合期，學生們耽誤不起啊。再說我也不想呆在家里，讓孩子覺得，我這么早就是一個沒用的人。

　　聽說她看的是石家莊一個老軍醫，采取保守治療，每個月去做一次復診，其它時間都是網上或電話聯系診斷。

　　每天上下樓，經過她家樓道，幾乎都能聞到，飄散彌漫在空中，濃濃的中藥材味兒，有時還能聽到她的干嘔聲。每當這時，都替她緊緊地揪著一顆心，久久落不下來。

　　她家孩子生下來就比較胖，小的時候，挺可愛。圓滾滾，嫩乎乎，人見人憐的。但長到三四歲，上幼兒園的時候，問題就來了。小朋友一鬧矛盾或惡作劇時，就會叫她“小胖墩兒”，這下小姑娘不樂意了，哭著喊著要減肥。眼見勸說無效后，便和孩子一起制訂了一個堅持晨跑的運動計劃，無論春夏秋冬，不管數九寒冬，還是烈日三伏。為了監督幼小的孩子不至于半途而廢，她愣是陪孩子跑了整整兩年。即便是在她生病的這幾年里，孩子的晨跑也從未間斷。如今小姑娘已經十一歲了，比同齡孩子高出一大截兒。亭亭玉立的小身段兒已初具雛形，那氣勢猶如春天里一棵生機蓬勃的小樹。

　　雖然自己重病染身，但她從未放棄或疏忽對孩子的培養。除了配合減肥的拉丁舞，孩子還報了古箏，繪畫，書法等興趣班。另外，小姑娘還特愛看書，數沾書就入迷的型兒。別家大人都是愁孩子看書坐不住，而她則愁孩子看書放不下來。怕影響孩子視力，她總是想盡辦法控制她看書。而孩子總跟她打埋伏，要么早到校，在路上看;要么把書藏書包里，帶去學校看。

　　除了熱愛看書，小姑娘還有一個很顯著的優點，那就是有韌勁兒，做事肯堅持。別人家孩子學什么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有朝無暮的。唯有她，休息日，甚至假期，從不睡懶覺，你總能聽到，從她家里傳出來叮叮咚咚，泉水般悅耳動聽的琴聲。時不時還能在樓道或外面，遇到背著舞包或畫板的她。什么時候相遇，你都能聽到甜甜的問候“阿姨好”。美麗的笑靨，漂亮干凈的著裝，邁著輕快的腳步漸漸走遠。

　　到去年暑假的時候，她的病前所未有的嚴重了起來。隱隱約約聽說是病毒侵入了內臟。也不敢打聽，怕觸及了她的疼痛之處。倒是辦公室新來了一個同事，是她以前的搭班兒，又和她母親是鄰居，了解得比較清楚，一些消息斷斷續續從她那兒傳來。知道了她已經不能上課了，在家邊休假邊治療。

　　以后果然會在樓道或菜場時不時見她。氣色果然比先前差了很多，面色發暗發黑，眼神也失去了一個健康女人應有的神采，整個人也蔫蔫地，沒多大精神頭兒。但逢人還是有氣無力地笑著。看著都讓人心生悲涼。我們偶爾在辦公室說起來時，也都是一番唏噓感嘆。

　　就在大家都為她捏著一把汗時，她卻再次傳來一個令人震悚的消息。她把自己家家具收拾一部分放母親家，騰出地兒來辦了一個午托班一種專為家遠或家長沒有能力輔導學習的孩子，提供方便的個體機構。大家都很不理解，有人背后罵她要錢不要命；還有更難聽的，說她老公長那么帥，她這都是日后為別人掙家產，總之，各種難聽話都有。

　　只有我心里清楚，她從來都不僅僅是一個病人，她是一個稱職的老師，是一個優秀的母親，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更是人生沙漠中的一只荊棘鳥，從未停止尋找，承載那一生一次，凄美動人，婉轉如霞的絕唱的，最長最尖的荊棘株。

　　然而她的病卻奇跡般的好起來，午托班也越辦越好了，人氣特旺。我經常見有家長領著孩子找上門來，說是聽說午托班老師負責任，伙食又好，孩子不僅長胖了，干凈了，學習也進步了。心里不禁為她高興。偶爾見她和老公一起，采買午托班需要的蔬菜和物品。如果不是熟悉的人，誰能看出這么和諧幸福的人，會是一個病人。

　　前幾天，我在樓門口遇見小姑娘，她興奮又神秘地對我說，阿姨，你知道嗎？我家要買車啦!哦，是嗎？我意外又驚喜。

　　我媽媽正學車呢，很快就可以拿到駕照了。過段時間，我爸爸也考駕照。爸爸說，媽媽身體沒他壯，走路累，以后去看姥姥就方便了。還有，我暑假后就上初中了，媽媽還可以開車去看我呢!看著小姑娘天真不諳世事，幸福滿足又驕傲地小臉，我在心里情不自禁對她肅然起敬!捫心自問，在面對人生的災難與打擊時，我們或許沒有她的堅韌與勇氣。

　　記得有一種草本植物叫蒲葦，外表疏疏弱弱，雖喜溫暖、陽光充足及濕潤氣候，性情卻極為強健，耐寒。所以古人歌詠道：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或許她就是這樣一株草，在貧瘠的沙壤里，不屈不撓，努力綻放生命的顏色。有時候，我會覺得她更像一株向陽花兒，無論風雨陰晴，霜打雪侵，陽光是她永恒的方向，永遠追求著光和熱的溫度。

　　她也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有限的三十幾年的人生，于歲月長河而言，不過是一道清淺的溪流。而她卻用自己的堅韌執著，勇敢堅強，書寫了一份凝重的人生答卷，用自己平凡又偉大的足跡，向人生鏗鏘有力地宣告，你的世界，我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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