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慶榮的散文詩

　　周慶榮,詩人1963年生，祖籍江蘇響水。1985年畢業于蘇州大學外語系。1993年入北京大學國政系國際文化交流專業學習，1995年起在北京某公司任職至今，現為《詩刊》理事。

　　大三起開始創作詩歌，迄今出版的散文詩集有：《愛是一棵月亮樹》(1990年漓江出版社)、《飛不走的蝴蝶》(1992年安徽文藝出版社)、《愛是一棵月亮樹》(2000年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風景般的歲月》(2004年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的譯著有：《西方現代美術》(與人合譯)、《幽默發達學堂——帕金森第三定律》、《敖德薩秘密文件》、《中外女詩人佳作選》(編譯)。現收集部分作品以饗讀者。

　　周慶榮的散文詩：

　　一：我們

　　１我們多么迷戀那靜靜的山谷

　　我們學著忘記許多事物，許多難以釋懷的景象讓它們霧一般地彌漫．我們先拭著讓自己長成藤漫，在樹干上匍匐，樹木越章越高，我們以為那就是我們的高度．飛鳥云集枝頭，風從遠處吹來，群鳥啾啁著飛向遠方，我們自以為它們在惆悵地議論我們，直到很久以后的一個黃昏，當鳥巢在枝叢間駐扎，我們知道它們抒發的是對樹的依戀．

　　從那以后，我們在沒有依靠別人的肩膀，去支撐我們的身體．

　　２我們還學著像山泉一樣任意地留

　　水聲激越，那是我們的自信？水聲嗚咽，那是我們的憂郁？但不管怎樣，我們從高高的山頂開始了我們長長的旅行．為了一片幽藍的小花，我們或許作短暫的迂回．

　　泉水的聲音回蕩在山谷，難道它便是我們寂寞的宣言？

　　選擇一處低緩的平地，我們渴望走得更遠，讓往事留在往事里，我們就是那流出山谷的泉水吧！我們要從前方的莊稼地里流過，我們還要走向遠方那片在陽光下戰立的向日葵．

　　我們有許多話語要向江河傾訴，我們熱愛的大海不會僅僅只是個夢想．

　　３竹子在早晨醒來，它們其實在徹夜奮斗

　　從什么時候開始？是偶然還是必然？總之，我們開始認真地面對舞臺．我們聽慣了別人的臺詞，我們曾習慣成為最好的觀眾．如今，該我們出場了．

　　我們從不會否認別人的演出，悲劇還是喜劇，那些都是生活里真實的情節．頌歌或鮮花曾是我們難以企及的輝煌，如今我們是舞臺上的主角了．

　　陽光和月色，星星和紅燭，我們的舞臺接受任何一種光照．

　　我們的臺詞從艱澀到流暢，我們的動作從生硬到熟稔，我們清醒：我們此刻站在無數目光的焦點．

　　４我們不會輕易地否定別人的表演

　　我們發現自己正在重復別人的平凡；我們不在偏激地糾正別人的觀點，我們已經知道自己的觀點同樣來自陳舊的歲月．

　　歲月悠悠，風雨如磐．感動和被感動都是因為一種真情，說服和被說服都是因為一種道理．有時，我們仍會攥緊拳頭，因為生活中不可避免地存在著斗爭；但更多的時候，我們張開手掌，選擇交流和友誼．

　　風吹來，把老歌吹遠．

　　我們只有尋找屬于自己的旋律．一覺醒來，我們不再青春年少，我們中的許多人都已早生白發，我們曾經皎潔的額頭已刻下時光的溝回．

　　５也許．．．．．

　　我們只能豪情滿懷？下一陣風吹過的時候，吹走屬于我們的歌謠，也會吹走我們？難道我們行色匆匆，只為了旅途中的某個驛站？

　　其實，驛站早有人投宿，他們已被風吹向秦漢，吹向唐宋．他們中被風吹走得最近的也已到了連我們都可記憶的苦難的歲月．

　　我們不如吹響號角，我們是自己的將軍，我們命令自己向前行進．

　　會有人在前方注視著我們，會有人注意到我們行走的姿勢更像是一種作戰狀態；也會有人啾著我們的背影感嘆，那一段路他們是那樣走過的．

　　有路可走成為美麗心情．

　　６遠離．．．．．．

　　城門洞開，我們遠離了記憶的廢墟，那年代久遠的墻留在曠野中，風吹雨淋，是我們青春時的傷痕．我們中的一部分人開始生活在別處，這是我們研究我們的年代．

　　我們中有人學會欣賞花朵，花瓶里插滿不懂人事的木槿和那些憂郁的紫丁香；有人走進了宮殿，尋找久違了的尊嚴；有人擁著財富，卻忘記了黃陵外剩下的也僅是風聲在嗚咽．

　　我們是寬容的一代，我們點燃燈火，只想互相照亮對方．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我們在線裝書里讀到自己的慈祥，我們會一起懷念那只童年的小搖車，有一天？

　　７真理

　　我們時常去曬曬陽光，高尚如美妙的邂逅，我們汗流浹背，卻只能美勞動者的快樂．

　　我們勞動，證明我們還活著．

　　我們活著不能用一種勞動去否定另一種勞動．雖然我們深知：有一種勞動晴朗而崇高，有一種勞動陰暗有猥瑣．多么想念那純真的年代，我們赤足奔跑在鄉村的田野上，油菜花啊金黃金黃．我們跟著風箏在跑，理想在天空飛翔，白云悠悠，白云也在飛翔．

　　如今，我們不在只會堅強，因為已經我們同時擁有了智慧，我們讓每一個人享有各自的空間，這是成年人的游戲，如歷史中那些古老的約定．

　　有沒有一種真理，讓我們在如此的保護中依然能長久地堅守？

　　８我們之間．．．．．

　　我們之間，無論聚散，無論離合．都注定屬于同樣的歷史．面對昨天的衰更替，我們當然也能部分地預知未來．我們時常議論那些早已作古的祖先，時空相隔，我們只能思念那些永遠也不曾見面的親人，祖先當年夢蝶的園子，是我們眼前的青草，還是遠處火炬般站立的高粱？

　　滾滾長江東是水，英雄已被浪花淘盡？

　　是非成敗轉頭空？我們如此用心良苦，昭示著自己真實的存在．我們拒絕無為，我們是閃光的金子，我們不甘心被虛無地寫進明天的史書．

　　９過去．．．．．

　　很多荒謬的現象我們置之不理，在陽光明媚的湖畔，在夜深人靜的燈光下，在冬日的壁爐前，我們捧著史書，認真地讀．

　　我們為一個又一個九曲回腸的年代焦慮，其實，不管曾是怎樣的苦難和黑暗，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也會有精彩的章節讓我們心馳神往，我們意識地調整焦距，發現我們已越來越適應環境，我們當然不會困頓在美里，我們的欲望來自父輩的教誨，誰總是在講：明天會更好？

　　日子就這樣緩緩流動，像永不回頭的江河．

　　我們選擇相安無事，當春風拂過原野，百花正在盛開．

　　這是我們偉大的自由？

　　１０我們的理想就這樣越來越接近現實

　　有些石頭我們想讓它們飄起來，有些城垣我們想讓它們倒下去，有些道路我們還沒有走過就已經荒蕪，有些事情我們認真在做卻來不及思考！我們把近處看成是遠方，丑陋或卑鄙都幻化為風景，我們以這種方式進行挑戰，像迎接誘惑響應召喚１

　　我們的現實就這樣越來越遠離我們最初的理想．

　　鮮花終于不是為了美麗而開放，我們選擇了果實，在收獲的季節里，我們把豐收看成是人生的輝煌．

　　1１我們曾經．．．．．

　　我們曾經把天空當作大地，我們是漂浮的云，風從南方吹來，我們向北方旅行；風從北方吹來，我們向南方奔波．天南地北啊，我們的家園成為一個概念．

　　日子逐漸樸素而平淡，年輕時候的愛情腿逝為若無其事的記憶．還會有潮水一次有一次涌來，還會有有雨打芭蕉般的傷感，但更多的時間里，我們陪同自己的愛人在晚霞中散步，或獨坐一隅，一邊看著外邊的景致，一邊靜靜地品茗．

　　我們的愛情變得簡單，還是只能簡單？

　　我們的世界日益復雜，所以我們的愛情理智成平靜的家園．英雄和美人我們在野史中尋找，傳說中的浪漫讓它僅止于傳說．

　　１２孤獨的時候．．．．．

　　孤獨的時候，我們臨窗而立．我們清楚的記得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一個人無法完成的，我們于是思念友情，思念那一雙雙曾握過的手．

　　有些仇人后來成為同事，有些同事后來成為伙伴，有些伙伴后來成為兄弟，有些兄弟后來傷害我們最深．那些傷害我們最深的人逐漸杳無音訊，他們也許在別的城市里正在受到傷害．

　　漣漪輕輕漾起，不為別的，只是我們開始思念友誼．朋友啊，我們上演過一幕幕劇目，我們曾手拉著手，共同渡過歲月中一次有一次的洪水．

　　因為你們，我們是多么地熱愛生活啊，一截未燒完的燭頭，一封未曾幾出的信，一冊已經發黃的日記，還有一張張彩色或黑白的照片．我們渴望音樂再起，故事慢慢再現，我們已無法轉身，感受念變得富有意義．

　　１３在經歷了很多．．．．．

　　在經了很多事情之后，我們發現真正愛上的是腳下的這片土地．

　　它承載著我們所有的行程，我們所有的狀態幾乎都被它完好地表達．我們艱苦跋涉，大地必有一段泥濘；每當我們迷惘，大地就會籠罩迷霧；我們為一段戀情深感痛苦，勿忘我正開放在山的那一邊；我們在春天播種，秋天，會有大片大片金黃的稻谷；我們的一切都屬于大地，盡管我們的靈魂可以在天空漂移！

　　我們的價值在于自己重新珍惜尊嚴，我們讓樹木在土地上長成旗桿的模樣，它挺拔有力，能承載蔥郁的樹冠，仿佛就是飄揚在我們心中的旗幟．

　　然后，才有我們的站立？

　　１４很多事情都已發生我們離心潮澎湃越來越遠

　　太陽升起又落下，月亮飽滿或殘缺．葉片上早晨泊著的露珠晶瑩又圓潤，傍晚沾滿了一整天的塵土．我們平靜的寫作，生活的態度平淡而富于哲理．蘭花們開放在幽谷，稻草人勞作在田野，我們深深地關注每一天的天氣，希望平凡的人們啊，生活已經成為極其容易的事．

　　我們不想放大自己的責任，不想受盡人間所有的苦難與不幸，我們希望萬事萬物都能和諧地脅奏，其實更看重我們的命運．我們因世間的美好而幸福，我們最幸福的是讓我們中間那些感到不幸福的人，也能一起幸福．

　　１５我們出生的時候，周圍只有一個夢想

　　我們成長的時候，世界開始精彩；

　　我們勞動的環境或明或暗，生活里充滿誘惑，于是我們走進誘惑；

　　我們發現人間始終綻放著美麗，雖然是在許多滄桑之后．我們繼續走向美麗；

　　意識到世界上生長著意義，我們生命的行程已走完一半，我們終于決定為意義而活．

　　會有人記起我們，因為油菜花一年一度在春天里開放，幾千年一直是這樣！

　　會有人記起我們，就想我們站在高地尋找古人，我們看到的只是天空和大地，還有奔流不息的江河！

　　我們是風吹過原野那是我們的話語！

　　二：靈焚

　　只走過那一段路程我已經老態龍鐘，從一種狀態中蘇醒發現自己白發蒼蒼站在路途的風中。遠處的許多燈火已經亮了，為了那一家家平平靜靜的溫馨。只有那一顆唯一可以意識到的星座注視著橫穿荒原的禿鷲悲壯地追趕著生命中錯過的那一次輪回。

　　其實你就在身邊卻只能隔世相望，一冊清風翻閱在一只手與另一只手之間。徒勞的掙扎終究是要疲憊的，即使每一痕花瓣都保存著陽光的飛吻，每一盅果實都斟滿了深情的吐露。

　　當然只要夢在心靈的市場上市仍然會隨著情緒的潮汐暴落或者上漲，咽下的淚水埋藏久了將比鉆石更璀璨。而在夢的深處仍然醒著的人卻只能被千年的月色風干材質，硅化木般保持著那種等待的姿勢，追趕的姿勢；在毫無意義的造型中完成一生的堅持。

　　那么，如果可能，我寧可沒有夢；如果有夢，最好不要讓我在夢的深處醒著。

　　三：高地陽光

　　忘記山外的事。

　　躺在山里的高地上，在正午，陽光如注啊。

　　高地等待這一刻，溫暖就這樣與溫度相關。山澗的水有了暖意，山坡的樹木正在熱情洋溢，連山頭那固執的霧嵐也悄悄走遠。曬一曬陽光吧，這可是高地的陽光啊。

　　我伸展四肢，讓陽光照耀全身，把與潮濕有關的記憶曬干，把與寒冷有關的記憶驅走，把發生在梅雨季節的情感故事蒸發成頭頂那片忠貞的楓葉。

　　我還想徹底曬一曬我生命里所有的陰暗，曝在高地的陽光下，我告別霉變的憂郁，我無懼，我真誠。我多么熱愛碧藍天空下這暖洋洋的生活啊！

　　四：預言

　　浪花是怎樣地拍擊過巖岸？

　　平靜了，是的，一切都會平靜。

　　在那一天，忘卻一個男人一生的豪邁，正如忘卻一個女人一生的柔情。

　　亂云飛渡的時光早已屬于往昔的天空，看著這個世界，我們變回孩子，人類的一切成果將是我們的童話。

　　童話里沒有仇恨，童話里沒有欲望。那曾經熾熱瘋狂的火山，淡淡地，如謊言編織的風景。

　　一生中所經歷的風風雨雨，是老人眼中的玩偶，更是先知們記憶中的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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