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集散文

　　【一】四月的心事

　　農歷四月，是北方最美的季節了。花香鳥語，俗世繁華，往往讓人沉醉迷戀。

　　不知道是否有了林徽因的《人間四月天》，將花事、情事、心事晶瑩剔透地流轉，還是四月本身就是一個萬物悸動的季節，一切都處于萌動狀態。

　　四月，有花香，有鳥啼，有蛙鳴，有艷陽。微風徐徐吹來，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花香。天藍，水清，山廓清晰，綠樹蔥蘢。幾朵白云悠然散步，幾縷微風輕撫樹梢。四月的陽光溫暖輕柔，不溫不火；四月的天氣乍暖薄涼，且行且住。

　　抬眼，看左邊的山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的綠，夾雜著叫不出名字的素色花樹，暗香流動，盈了衣袖。低頭，見小院里幾畦青菜濃綠欲滴，清水潺潺順著菜棵潤著，直到葉兒的齒裂滴出晶瑩的水珠，懸在葉片周圍。六七棵葡萄已將葉片伸展開來，將主藤高高地舉起來，一串串欲開花的葡萄懸在藤蔓之間，排列有序，長勢喜人。院外空地種了絲瓜、葫蘆，還有花草，我是離不開花的，搭好的藤架靜靜地等待著豐收的時光。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開始向往滿眼的繁花，向往曠野的碧色，還有沉迷于四月的心情。世界是這么生機盎然的，那種處于萌發狀態的；世界總是讓人興奮不已，眼眸充斥著綠色、青春、蓬勃、向上。這種綠，這種色彩，定會讓奄奄一息的生命復蘇、鮮活起來。

　　岸邊芳菲方褪盡，池中初荷惹蜻蜓。凝云流轉，夢里囈語喜春色。驀然回首，醉了山，醉了水，醉了人，醉了千秋。在清風竊竊私語中，她眉頭輕皺，莞爾一笑，從枝頭羞答答滴落，滌蕩了萬年的塵，吹落了一世的埃。

　　我在一片生機盎然中奔跑，染一身花香。折一束野花，赤腳走在田壟間，做一個清純的夢，任時光飛逝，任年華蒼老。

　　春總是在最繁華的時候隱退么？分明地，我看到了落英繽紛，腐化著愈加接近泥土的顏色。起風了，褪盡的殘紅，紙屑一樣被風卷起，同時被清掃的還有疲倦地殘存在枝頭的花。昨日的驚艷，今日的枯槁，謝了春紅，匆匆，又是匆匆……

　　那些翩飛的蝶呢，那些追逐的蜂呢？全都不見了，原來它們又去追逐另一處盛開了。春消失在絲絲的春雨里，花兒哭了，淚珠滑落枝頭。那些花兒老了，花瓣的鮮妍、潤澤被風一點點吹干，揚起，飄落，碎碎地粘在地面上，摻雜著雨水、塵土、殘片的情景，倍顯凄涼。又有些觸景生情、替花傷感的味道了。其實萬物不都是這樣輪回的么？不去想那些傷心的事，不去睹物傷懷，我不是還站在陽光下么？

　　此時，接近正午，陽光由淡淡的轉為濃烈刺眼。躲進房間，打開電腦，有歌聲傳來。歲月靜好，安然若泰，在時光里享受溫暖，在流年里忘記花開，不是很好么？

　　【二】自在飛花輕似夢

　　夜涼如水。

　　整理著相機里拍的花，林林總總的，很多，致使內存的空間有限了，必須要刪掉一些。動動這個舍不得，看看那個也舍不得。仔仔細細端詳著拍的每一朵花，就像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展開生命給予的生動和嫵媚朝著我微笑。思緒，穿過逝去的光陰，淡淡地推向遙遠的云深不知處。想起那些花兒，也就想到了“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的詞句。此時沒有雨絲滴落下來，卻也驚擾了心頭的角落的漣漪。詞構思精巧，意境優美：輕看，是一場風花雪月的爛漫；細看，是一種隱而不露的憂傷。入了心，則是一場恍若夢境的癡念。

　　幽幽一縷香，飄在夢里。有人在遠方，看著青苔，入了墻，由褐變綠，深了幾許。心，也開始淡淡的憂郁。好一個“自在飛花輕似夢”，我知道你來過，是在夢里。

　　自在飛花，是一種飛舞的瞬間，美麗的永恒。它輕柔，恍若煙塵；它溫情，滿含嬌媚。用心捕捉，似花么？一點點，一片片，一直在飄，在飄，飄過時光，飄過樹影，從手邊輕淺而墜，旖旎，旋轉，再緩緩落塵。無聲，靜寂，將最美的姿態綻放在紅塵里。與蝶同舞，與風同醉。

　　這飛花的形態足以讓人產生無邊的遐想。走進大自然，看著顏色、形態各異的花，飄飄灑灑，頓時讓人心情愉悅。就如那天看見的梨花雨，片片花瓣漫天飄舞，隨了風，隨了心情，沒有煩惱，沒有傷感。這，就是自在的飛花。風過時，重疊，交錯，或牽，或拌，或離，或聚，若蝶，若煙，輕舞紛飛。

　　自在飛花，便是心里永遠的夢。心若累了，不妨坐在草地，看云流逝，感覺花的竊竊私語。心，一片淡定，淡淡的……如花一樣，想必知道自己心的歸宿后，便有了如此的從容和淡定。

　　【三】靜

　　總有一些寂靜，蓮花一樣開。遠處的水墨煙雨，是一首清遠的琴音。蜿蜒而來，逶迤而去……閑云點點，野渡孤舟，禪修無止境，那么就用禪意將自己點染成山水墨色。

　　雅致高潔的蓮荷在吐露著心事的時候，淡墨梅花此時一定在畫里，或者在白落梅禪意的眉梢筆端。

　　就像此時，午后。陽光不是那么熾烈，卻也是直刺眼眸，需要抬起手臂遮擋眉宇，才可以看清遠近的景色。天空中散淡地飄著幾片云，悠閑而自在；遠山近景輪廓分明起來，與天相接處，多了一些清清爽爽的層次；蟬在鳴叫，知秋而鼓噪，它們似乎已經知道時日不長，此起彼伏唱著最后的悲歌。秋來了，毫無聲息地走來，我想不久蟬鳴匿跡的時候，濃烈的綠開始轉變顏色，秋蟲呢喃的聲音似有似無地從墻角、草叢傳來，頓時有些許凄涼襲上心頭。山居歲月，把被子晾曬，讓陽光的味道在擁寢時裝飾香甜的夢；把心情晾曬，讓明媚的感覺在臉上蕩漾成向日葵的模樣兒。

　　居，西鄰朝陽寺，前山那邊是圣泉寺，北接紅螺寺。自古以來，山清水秀風水好的地方都是“深山藏古寺”了，寂靜、深遠、清幽，耳邊傳來悠悠的鐘聲，這意境使周圍的一切也都有了禪的意味，隱含、指點著俗人有所悟。落梅筆下的止止庵空無一物，只剩下白梅，梅在霧上睡，霧掩梅樹深。這里是北方，沒有梅樹，卻有清幽，遠山含黛，近景蔥蘢。在塵世與禪修之間只是相隔一段的路程。從塵世回到這里，心神寧靜，體態安然。

　　出門下山，一座不遠處的大殿常來一些修行的人，那時候每每走近，便可以聽得誦經的聲音傳來，那是僧者在上課，下面一律是蒲團盤坐。

　　我喜歡記下經過我，和我經過的每一枚花葉， 每一段記憶與每一個瞬間。我喜歡執著與純粹，全心全意做一件事，或愛一個人。想一些關于“永恒”、“唯一”的字眼兒，有時候似乎想通了，可轉念又有些迷茫。索性什么都不想，不想了罷。

　　身處這樣的地方，有時候，也想學某位僧者，在紅塵中禪定。就坐在廊前，晨起時，泡一壺清茗，看一盆文竹淡定心弦，摘一朵茉莉翹指輕嗅。夜幕降臨，靜等東山明月緩緩探出頭來，將清輝在眼前蔓延開來。偶爾地一只鳥雀前來覓食，驚醒了懶懶睡在那廂的狗，當著主人如臨大敵般虛張聲勢大叫。待到茶涼卻，月上柳梢頭，冥思的心緒一如初始，也許參悟點什么，也許并未參得什么，但就這靜謐、淡然之時，不思塵念，就是一種禪定。

　　【四】原野上的一片莓紅

　　風輕輕吻上梨花似雪的季節，草莓開始紅潤，燦爛的微笑中，淡淡的、純美的、安靜的、羞澀的、艷麗的在歲月的長廊里穿過翩然的步履，成為原野上的一片莓紅。

　　紅草莓已有春天，從你淺淺的紅暈中走來，把最深的真誠托付給明月清風，托付給微風中盡情溫柔的細柳，托付給踏雪尋梅之時迷戀冬日里盈盈翩飛的雪，托付給九月霜寒風姿綽約的菊英滿地，還是托付給清風竹韻安靜淡然的依偎……

　　紅紅的草莓果實的紅艷經歷的都不是這些季節，果實距離花朵有很遠的距離。你的青澀是在你瑩瑩的枝葉伸展開來的時候一個成長過程；你淺紅色的羞澀在跨越美麗而高遠的鳥鳴之后，剩下的便只有驕傲而脆弱的心，在春天的微笑里等待過，在夏日的蛙鳴中期望過，在秋楓翩然的蕭條里失望過，在梅花伴雪的憧憬中盼望過。四季的輪回，也許還有一份淡淡的情愫，在你紅色的憂郁里堅持，守望諾言開花結果，但每年的春天卻只有一個像一張薄如蟬翼的紙，被時間之手輕輕撕裂。在飄飛的杏花雨中，在燦爛的桃花園中，在漫天的梨花雪中，在梅紅雪白的映襯中，還依然有著一片葉子的恬靜，一朵花的芬芳，一顆果實的甜美。

　　【五】花伴秋日

　　立秋了，九月，就這樣還有十幾天悄然來到秋的眉宇間。

　　蟬鳴終于遠去，偶爾的幾聲也是殘存的吶喊了。架子上的藤蔓已經剩下頂尖的還有綠意，支撐著那未成熟的果實繼續生長的養分；等待著成熟的果實貪婪地吮吸營養，加快成熟的速度，畢竟季節不會等待。

　　初秋，風，一縷縷滑過，樹葉兒就簌簌的下落，捻一片落葉，與秋對視，眼眸里似乎看見秋的蕭瑟在枝頭搖曳。秋天就是給人以傷感的么？其實樹與葉子的分離才是疼痛的。趁著綠意還在，早起的我開始打掃門庭，清理枯黃落葉、滿地落花。因了昨夜的一場雨，滴滴打在藤蔓上，才開不久的花，清晨一看遍地都是花的殘敗。還不到落葉漫天飛舞的時候，無需嘆息，不為秋殤。

　　我是愛花的女子。如果沒有了花，我的世界會是什么樣子，我不知道。小時候，父親知道我喜歡花，不知道從哪里找來指甲草花的種子在園子里種了好長的一壟。院子里的墻頭上，花盆里都種滿了鮮花。父親看著這些花，就像看到了三個如花的女兒慢慢長大一樣欣喜。每每地，走在每一朵花的面前我都是欣喜的，會忘卻一切煩惱，所以我斷定自己的前世一定是侍弄花草的人，不然我怎么那么和花一樣的悲喜，像是明了它們所有的心事。

　　我也栽種一些花草，辦公室里窗臺上滿滿的，家里陽臺上也栽滿了花花草草，人在哪里哪里就有花伴隨左右。先生知道我愛花，就買來一些花種在院子里。今早將一棵竹節海棠栽進花盆里，那是前些天泡在杯子里的竹節海棠居然開了花，生出根來了。今年買的一盆文竹生長茂盛，現在已經開滿了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白色的花夾在如云片的綠葉之間，使本來就很淡雅清幽的云竹更加文雅多姿。

　　我不悲秋，只想用淡淡的文字化解一些傷感。歲月，是一個又一個秋來秋去，在一個個季節的變換中，我在老去，心也在老去。沿著時間的軌跡，把淡了的思念系在孤零零的枝頭，用一縷風輕輕吹過，去淡化那些逝去的往事，還有在心里的那些酸楚。

　　秋來，葉落，風來，葉飛。而此時，我就像一片翩飛的葉子與遍地落葉的日子一起細數那些過往，依然是有花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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