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看自己的容貌散文

　　我不太清楚我的降生對我家意味著什么，我的小名倒似乎不錯，《還珠格格》里那個全身充滿異香的公主竟然與我同名，但我的童年并沒有享受到如公主般的寵愛。

　　記得村里那時有一位被打倒的地主家的大媳婦，神經是有點問題的，當然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我不得而知，那時對我最友善的大人大概要算她了，每次見我都會“香香”“香妹子”地叫，夸我是個“媚子婆”（意思是漂亮的女孩）。當然，我實際上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自己長得丑，但每次聽她那么說，我還是會很開心，也會“同娘，同娘”（我被大人教導管與母親同齡的女人叫“同娘”）地叫得很甜。整個小學階段我只是在畢業時照過一次像，而且絕不肯留下照片，我覺得看自己的丑模樣是一種折磨，童年時的煩惱幾乎都與“丑”有關。所幸上帝也是公平的，小時候我學習還不錯，也總是讓那些高大漂亮的同學刮目相看不敢小覷。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慢慢發現自己就像一只螞蚱，總也跳不出自己的宿命。我的家人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你長大了可怎么辦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知道他們還有一句“而且長這么丑”，沒說而已。但我已經從他們的嘆息中聽出來了，所以那時我應該是沒有真正的快樂的。每次進城，看到街頭那些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我總會特別地難過，覺得他們就像自己前世的親人，想象他們的苦難，他們的家庭，他們的過去，我總試圖從他們的眼神中讀出他們曾經可能有的幸福，去揣度導致他們如此落魄的真正的原因。這樣的心思當然是我最隱秘的擔憂，如果我現在不說出來，恐怕這輩子也不會有人知道我竟然有過這樣的思想。但事實上，這種擔憂伴隨過我很長一段時間，也大概是出于這種恐懼，我始終不敢停下自己奮斗的腳步。我有時也會慶幸，感謝當年這種恐懼，讓我如今不再恐懼。

　　有兩個人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一個是我高中畢業后一次去鄰鄉訪友途中萍水相逢如今依然模糊的身影。記得那時我穿上自認為最漂亮的衣服，去一個自己最要好的同學家去，我一路緊趕慢走，眼看離同學家不遠了，我心里自然開心，但迎面而來的兩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小青年的對話讓我瞬間心冷到冰點。“你今天怎么那么有風度，還知道讓路？”“啊，啊，我看到自己不舒服的東西就會讓路。”我并不認識他們，按理來講他們的對話該與我無關，但我敏感地覺得，他們的對話和我有關，我差點連去朋友家的興致都沒有了，至少我現在對那次與同學見面的情景已記不起半點，卻只記得途中這個意外的相遇了。另一位是我剛參加工作時遇到的第一位校長，是頗有軍人氣質器宇軒昂的一個人。他在聽了我的課后，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小趙啊，你知道什么叫揚長避短嗎？你應該想辦法讓學生忽視你的容貌而記住你的學問！”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牢記著這位校長的忠告，在我心里，這位老人是如我父親一樣的慈祥而值得我終身敬佩的人。

　　雖然我心里早就深深認可了這位校長的話，但鑒于幾乎所有年輕人都會犯的一個錯誤，那就是要么呢放任了自己的惰性忘記了努力，要么是取得一點點成績便忘乎所以，因此工作至今，起起落落，時喜時憂，亦是常有的事。我的個性大概真的屬于極端主義，因為一直有人這么說我，我想就算狡辯怕也無益了。所以在生活中，我幾乎也是個毀譽摻半的人，有時讓人恨得可是牙癢癢的。當然，每次聽到贊美的話也還是會飄飄然而不知自己所從何來了。

　　曾經和一個關心自己的同學探討過一個有關愛情的話題，那就是你喜歡浪漫一點的還是現實一點的，要一個你喜歡的還是一個喜歡你的。我那時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而且發表了一通類似宣言一般的所謂見解。記得那位年長于我好幾歲的那時已經成家的算是過來人的同學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說：做夢的感覺真好，但總有一天，夢是會醒的，等你夢醒之后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吧。

　　事實果真如此，我那位同學真是大智若愚。我當初極不以為然的東西如今幾乎一一應驗，而我當時激情滿懷的的宏論正一步步成為笑話。工作之初我發瘋似地喜歡上一個人，我甚至也相信他是喜歡我的，直到我們終于形同陌路我還在幻想這只是個意外只是好事多磨而已。那么長時間過去，我終于明白，我當初選擇前者，但生活本身卻為我做了相反的安排，它是那么不動聲色，我幾乎是無招架之功更無還手之力的。多年以后我曾經喜歡的那個人又出現了，說自己當初太虛榮了，問還能不能彌補過錯。我知道他的潛臺詞，就像我預先知道的一樣，但我已經不再信任他了。我其實也一直在納悶一個問題，就是我不是一個沒主見的人，為什么會甘心跟了自己似乎并不喜歡的被稱作“丈夫”的家伙。我現在終于明白，這家伙還真不壞，就像他一直強調的那樣從一開始就是因為看上了我這個人，喜歡我走路一跳一跳的樣子，喜歡我明媚的聲音，甚至也喜歡我火爆的脾氣，覺得看我生氣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壓根就沒覺得我長得丑。雖然偶爾會氣憤于我的無理取鬧和不顧及他感受的我行我素；雖然也曾激烈地爭吵甚至動手，但他總會第一時間道歉會很認真地彌補過失；雖然我嘲笑責怪他像個白癡，我曾經在任何場合都羞于提他，我甚至潛意識中很想忽視他這個人的存在，他就是我身邊一個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但現在我明白，這個人才是我真正要相伴終生的冤家。

　　如今我可以淡看自己的容貌了，當我真的這么想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其實也沒像一直認為的那么丑。當看到身邊那么多人家庭生變或是健康不再甚至早早離開人世的時候，當自己被學生被同事認可甚至是佩服的時候，我就會慶幸，丑大概也是一種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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