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自己的情書散文

　　我記得《傅雷家書》曾經寫道，傅雷兒子問“如何才能把文章寫好”，傅雷回答說，當情感足夠豐富的時候，你自然能找到表達的方式。所以盡管這樣開始寫有些倉促，我仍有自信可令你歡心。

　　我熟悉你，我知道你愛喝的飲料，知道你慣用的語氣以及經常表現出來的姿態。倘若一個人可被認為由軟件和硬件組成，你知道嗎，你在硬件方面真的一無所有。希臘神話稱“神都是顯而易見的，他們擁有高大的身材，世人無法擁有的美貌，并且帶有光芒”。因此高大俊美的人總是會受到大家歡迎，而你呢，你沾不上哪怕一丁點關系。你既沒有高大的身材，明明喜歡籃球又沒有相應的天賦，甚至因沒法摸到籃板而遭到嘲笑；你也沒有英俊的容貌，因此叫過你“帥哥”或“靚仔”的也就只有街上發傳單的大媽而已。但我依然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你知道為什么嗎，我喜歡你高高的顴骨，喜歡你和別人不一樣的神態以及說話的語氣，你甚至連走路的姿勢都顯得優雅而堅決，我記得你走路往往很慢。

　　你想聽我說說你的從前嗎？

　　小學的你實在是太窩囊了，全班才56個人，你能在畢業考試考個21名，我還記得你當時寫篇400字作文，抄了作文書上的范文一半，自己又寫一半，仍然沒湊夠字，最后被何老師批評；和大家玩游戲時會猶豫和害怕，走路愛跟在別人后面，別人問你喜歡什么的時候，你只會說隨便；你被同學欺負甚至不敢反抗。真的，那時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初中時你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仿佛埋在土壤下的種子開始蘇醒生根發芽，在你身上爆發出強烈的自尊，你真正會感受到自己，會因為別人的優秀而反省自己，會埋怨自己不夠出色。那時你是開始變得不一樣了，但你不夠可愛，不值得別人去愛護你。因為你太自私了，你會因為自己占據了優勢地位去瞧不起別人，說話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幸好青春年少大家懵懵懂懂都把你包容下來。令我開始注意到你是因為你多么專注，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等了好幾年。而此時你已經可以把包括長恨歌在內很多詩詞倒背如流，你的品質開始繼承于古典詩詞。而后來一中舊址被拆毀，你甚至會寫一篇文章宣稱“要去痛哭一場”。很幼稚，有點可愛。

　　我真正愛上你是在高中，你開始變成一個令人著迷的人。這個時候的你，古典現代文學并讀，能默寫飲水詞，也能寫現代詩。你在高一就表現出十足的自信，那時的你最快樂，有過密友可以一起爭斗成績排名，課下又能一起寫詩。當然，最出彩的總是你。你是那么才華橫溢，以至于班上三項詩歌朗誦創作以及賞析的活動，采取同學投票形式進行評獎，結果你一人票數已經過全班一半，這三項通通是狀元。甚至于他班再搞詩歌活動，你隨手送去作為支援的劣作也可輕松得到前二。成績縱使有過起伏，你也一笑置之，畢竟快樂自然地成長是你的原則和初衷。那時你還有個心意相通的兄弟，你們會一起翻山越嶺，走過下水道也爬過屋檐。從前的你是自私的化身，而此時就體現出近似上天之子的熱烈情感，你對這個班級愛到極致，一度還稱“愛二班勝過愛自己”。

　　隨后文理分科，這個屬于你的二班被定為文科班，很多人勸你留下，而你自認為“不做沒種的事”，好男兒當屬理科。去到新環境是另一番天地，另一種文化，你不再得到從前的待遇，成績也開始一塌糊涂，天天對著窗外的碧綠沉思，做過錯誤的決定，也有被陷害而與很多人鬧過矛盾。你錯了，真的。感情至上的你做事不計后果，不在乎自己會有什么損益。你經受了巨大的傷害，真正變得沉穩而理性，也開始明白生活；你痛下決心要不顧一切考進重點班脫離這苦境,你會在書本扉頁寫下“軟弱使力量消散”，可惜上天終究沒讓筋竭力疲的你如愿。最接近的一次年級平均排名70，卻被告知還差一點沒夠格；結果下個學期同班一個同學就以相同的排名進了重點班。那時我真心疼你，明明你已經變得理性，明明你已經不顧一切，為什么上天不給你一個圓滿？但后來你開始明白，其實上天另有安排，日子開始好過。你的優雅，你的理性，你的不顧一切，同樣你的熱愛，慢慢被他人接受和理解，有很多人對你很好，事事愛護著你，仿佛又回到兩年前。而你此時已成為班上的頭牌，連新任的班主任來到后的第一任務都是安撫你。那時住校周一早上回校很多人會遲到，你也常會如此；班主任規定遲到后在上課前不準入教室，不像其他人傻乎乎站在走廊，你會耍些小聰明去旁邊的休息室坐，仍然是那么驕傲。以至于驕傲到有時不遲到你也故意到休息室坐，于是班上同學紛紛效仿你，一時成為風氣。你表現出超前的思維，當所有人都在緊張備考，你卻意識到心比天高的我們終究要淪為平凡人群，你為此感到焦慮。就算不能驚天動地，你對自己許諾，至少也是從事“創造性”職業。那時的你是多么迷人，有著愛護你的人，名聲鵲起，輕描淡寫就占盡優勢，優雅堅忍，又會為未來而焦慮。

　　同樣是與眾不同的思考，別人都認為高考后是脫離苦海，而你一早就意識到，那是離開伊甸園落入凡間。報志愿時與大多意愿留在本省的同學不同，留省一開始就不在你的考慮范圍。成績是一回事，志愿又是另一回事。但你沒想到高考被奪走的30分，隨后就變作千噸雪霜落在頭上。選大學時大家各有心思，網上也流傳各種建議，而你是一如既往的驕傲，自以為是。“既然東北大學是985，那就東北大學吧。”學習專業？肯定能選上，再說你什么不能學。男女比例？不考慮，你有才華。交通條件？不考慮，你不怕遠。宿舍條件？不考慮，你不怕苦。你什么都不怕，因為你以為你什么都經歷過。當時我看著你輕松作出選擇，也暗暗為你感到高興，真希望這瀟灑就像以往一樣為你帶來好運。誰知一切才剛剛開始。把命運交付別人手上永遠是不靠譜，或許在此之前你并不知情。你被換了專業，造就了你最害怕的一切，生活變得混亂。你安慰自己，那是適應新環境的陣痛。我也相信你，因為你一貫考慮得當。可惜這次生活不再按著你設計的方向進行，從前溫馨幸福時光不過借出又被奪還，你的生活終于開始崩潰。任何事情你都需要去憂慮；從前你不曾考慮無關緊要的因素，居然每一樣都變得恐怖。我看著你彷徨失措，痛哭流涕的模樣，同樣心如刀割。這個我深愛的你，驕傲優越的你怎么就落到了這種境地呢？從學習到生活都變得一團糟。習慣了占據優勢的你，如今處于最壞的位置；倘若人可分等，大概你已經跌到了第十六等。幸運的是情況已經不可能變得更壞，不再奢求驚天動地的你務實起來，從旁人口中獲知了真正的得救之道。井底求生，你到底又變回了那個我熟悉的你。

　　我愛你，并且會一直愛下去，無論你的處境是好是壞。《簡愛》里描述簡愛離開了她深愛的羅切斯特，為了她的尊嚴，就算是帥氣優雅家財萬貫也不能令她留下；后來她又回來了，因為羅切斯特此時已經清清白白沒有什么對她隱瞞，哪怕此時羅切斯特已經財產燒毀，雙目失明，只剩下一只手臂。而你同樣一無所有，但現在的你已經變得完整：分析決策，執行以及反省，轉過頭又能寫詩寫文章，還能體恤別人，愛你所愛，你真正做到“才華不容置疑，勇氣無人能比”。追求自由的人最勇敢，哪怕只是追求最根本的一點自由，因此你會是勇士。雖然很窮，你仍用自己的方法贖回自由，這是我最喜愛你的地方。我欣賞你怒發沖冠，也見過你哀求哭泣，就是不能忍受你猶豫不決的樣子。你不怕死，自然不會失去血性和品味。親吻手背單手指天是你最習慣的慶祝動作，你一直都是最驕傲的。你熱心稱贊過很多人，稱贊他打球勇猛為暴力美學，稱贊她思維敏捷為才女，如此等等；但你卻從未定義過自己。你是顧城，你是徐志摩，你是雪萊，你甚至是拜倫；他們出身在浪漫主義時期的貴族家庭，而你的身世就不值一提。你的想象有但丁之風，你的語言繼承于莎士比亞。在這封我寫給你的信里，我終于可以對你真真正正說一句，大才子，二十一歲生日快樂啦！生活已經足夠委屈你，盼你別再逼迫自己；我會給你買件漂亮的衣服，還有這千斤重的情書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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