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清明時散文

　　昨天上午在百貨大樓看見了爸爸愛喝的郎酒，駐足很長時間直到淚流滿面……

　　長大之后發現人的記憶是有選擇性的，少年時候想不通放不下的一些東西，在經年之后記憶做了選擇性回避，如果一直沉浸在過去讓人們怎么活下去，怎么延續愛的輪回？所以現在的我提起爸爸也能平靜下來，不似當年情緒會瞬間波濤洶涌……

　　最終沒有買兩瓶郎酒，不想那醒目的紅色包裝驚醒母親沉浸已久的心，不想驚動長眠的父親，人生再也經不起驚動。下午帶上母親親手折疊的元寶，買了好多的紙錢回家上墳，臨行前母親叮囑：“點著紙錢磕完頭，給你叔嬸打個招呼趕緊回家，我知道母親是不想讓我們再流眼淚再去回憶至心碎……路上經過好幾個商店，門前都擺滿元寶冥幣，我給父親買陰間的存折，買了用紙裁剪的西服，領帶，皮鞋，思索了一下，又加了一棵搖錢樹，我感覺在那個世界，也是有錢來得實在一些，父親那么節儉，給他送了存折，大概更不舍得花錢了，干脆買一棵搖錢樹，什么時候都不缺錢。

　　走在老家的莊稼地，麥子都那么高了，，剛澆灌的土地，泥土臟了我的白鞋子，我低著頭，仿佛就在昨天，所有情節在腦海出現，就是在莊稼頭的那條小路，父親帶著我和弟弟放風箏，我們跑著，笑著，父親一把抱住我們姐弟倆，滿臉的意氣風發，滿臉的春風得意，是啊！一對寶貝兒女，一對如花似玉……

　　點著紙幣，就這樣的跪在父親面前，心里默默呼喚：“爸爸，我的爸爸，我來看你了，我來看你了，你最愛的女兒來看你了……”忽然又迷茫了，每年春節祭祖，在祖宗的排位前跪下，我總是習慣性地問和我并排下跪的嫂子給祖宗磕幾個頭？嫂子頭也不抬回我：“神三鬼四，祖宗們早都成仙了，三個！”此時的我應該給父親磕幾個頭？爸爸在我心里去了天堂……當我抬頭的時候，頭發遮住了我的臉，滿眼滿臉的淚，滿眼滿臉的煙熏，一聲嘆息，深深的嘆息，仍然覺得如夢一場。想起那天，農歷三伏，熱火朝天，我披著一身青春的火，大包小包的漫步在如火的六月街頭，一刻不舍停息。忽然哥哥的一個電話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瞬間天旋地轉，第一次有了恐懼的感覺，感覺身如浮萍，無依無靠，永遠忘不了電話的那端哥哥哽咽的聲音：“小妹，回家吧！我們沒爸爸了，我們的爸爸出事了，他，離開我們了！”街頭一個女孩發瘋一般尋找出租車，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自己家住哪里，姓甚名誰，只是喃喃自語：爸爸，爸爸，爸爸……我的爸爸……爸爸……

　　風，拉回我的思緒，淚，又一次濕了臉頰，我以為六年過去，我能平靜了，原來只是不能深深回憶。叔叔嬸嬸聲聲喚我乳名，喊我回家。叔叔的額頭，背影，走路姿勢，越發像我的爸爸。爸爸剛剛離去，我曾死死抓住這種感覺，想讓叔叔代替父親的感覺，可是……爸爸無可替代，父愛如山，怎能替代？坐在叔家客廳，看見祖父生前的筆跡被裱好，掛在正堂，仿佛回到兒時：庭院深深，春天：槐花飄香；秋天：棗香沁入心扉；冬天：雪滿庭院，我和弟弟堆雪人。記得曾祖母的忌日，家族請來的大戲名角，永遠記得一場夜戲《竇娥冤》竇娥含冤而死，竇父做官私訪，竇娥托夢父親，如實相告為何六月飄雪，彌天冤屈，竇父醒來對天長嘆，高呼竇娥乳名：“我兒端云，死的冤屈，我兒端云，我——兒———端———云，想———煞———為———父，疼———煞———為———父———啊———啊———竇文章邊唱邊嘆邊落淚。臺下看戲的父親頓時淚流滿面，喉頭哽咽。坐在他身旁的我笑他沒出息，多大的人還落淚？爸爸仍然在戲中走不出來，半天才平息情緒對我說他只是太可憐戲中的女兒，不忍心看女兒受委屈受冤屈，他只是不忍心不能看女兒受罪，一想到女兒倆字就想哭。我看著爸爸對爸爸保證我不會受罪，不會受冤，會好好的保護自己的！爸爸說女孩兒就得過的滋滋潤潤，甜的軟軟綿綿……

　　父親走后的兩年，我從不敢一個人呆在房間。盡管很多人都說不要害怕已經死去的親人，他不舍得傷害最愛的孩子，盡管如此，我還是害怕黑夜的來臨，害怕回憶見到父親的最后一面。叔叔家的妹妹們輪流陪伴我兩年時光，但我總是怕人說我不孝，我總是告訴大家我不是害怕爸爸，我是在路上看見過車禍現場被嚇到了……那時候我不敢走路中間，害怕飛來橫禍，還總是擔心在外地的弟弟哥哥，經常經常的害怕，自己嚇自己，甚至于害怕接到電話，害怕突然聽到不好的消息。時間是個好東西，六年過去了，傷痛漸漸褪去，膽子也漸漸復原，不再害怕一個人的房間，不再害怕突然的電話鈴聲，昨天上墳回來，嫂子帶著弟妹和三個孩子，也去上墳，大侄子對爺爺的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爺爺大概的樣子，高高的個子。小侄子還是乳娃娃，母親不允許嫂子帶著上墳，可是嫂子對父親的感情很深，執意想讓父親看看小孫子。晚上我出去散步，想看看環城路的那片六月桃開花了沒。路上的燈火如晝，行人不斷，沒走出多遠手機響起，電話里嫂子哭著對我說咱媽出事了，快回家！無法描述當時的感覺，一路狂奔，風聲在耳邊呼呼的，我張著嘴巴一直哭，卻沒有眼淚。六年前那恐懼的感覺又一次彌漫心頭，路上我做了最壞的打算，我想哪怕媽媽讓我們俯身伺候半輩子，我們都是幸運的，我再也不能承受父親給我留下的恐懼……

　　回到家里，母親躺在床上，嫂子說剛開始嘔吐不止，現在完全迷茫，嘴里胡亂的喊著：“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跟你走。”我說送醫院吧！哥哥已經發動車子，可是顫抖的不行，并且只穿了一只鞋子，另一只鞋子，怎么都穿不好，侄女抱著爸爸的鞋子，眼睜睜的等著。我幫忙開車，可是我忽然發現我忘記倒檔在哪里，弟弟的女人背著媽媽上了車子，媽媽仍然在胡亂的喊著。她還在駕校學第二關，可是上了車子就開到120。此時此刻我心里到很安慰，很平靜，因為我的媽媽起碼會說話，會喊叫，沒有像父親一樣，一句話都沒留下。到了十字路口的天橋上，媽媽忽然就醒來了，問我們去干什么？我說媽你怎么不嚇死我們呢？我哥哥這個大男人此時此刻像孩子一樣嗚嗚大哭，媽媽的腿在嫂子身上，嫂子低著頭幫媽媽揉搓，一句話都不說，我想她肯定在哭……

　　早上起來，頭昏昏沉沉的，看見路邊的木槿花開得燦爛。行人往來不絕，風，很大！但是陽光燦爛無比。在這個思親念親的節日里，只愿親人好友安好，不再輕易別離。至于什么飛黃騰達，大富大貴，我向來不求，只想平平凡凡平平安安陪親人到老，延續愛的輪回，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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