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埋進春天里散文
一
今天已經是春天了，父親
你卻走了
看著漸漸冰涼的軀體
淚水已模糊我的眼睛，為何
只輕輕牽了一下春天的手
就匆匆離去
父親，你安詳、寧靜
在2015年2月5日的太陽，悄然
推開房門的時候，就毅然決然的走了
冬天的寒冷也被你帶走
只為我留下春天，留下一筆關于春天的遺產
——這份饋贈太珍貴，太沉重
父親，你太累了
再也走不動了，八十五年的路程
走彎了你的腰身，走損了你的骨骼
今天，終于停在春天的門口
剛剛抬起的腳重重落下
踩在我的心上，踩出一個深深的大坑
疼得我說不出話來
二
父親，昨晚你還微笑著
拉住我的手喃喃地說，今天就是立春
我又活了一年
說這話時，你的氣息是那么微弱
慘淡的笑意像萎敗的花朵
在燈光里搖曳
這些日子
我、妻子和兒子守護你
仿佛守護生命樹上最后的一片葉
病中的你，身子是多么輕
又是那么重
你自己想要動一下干枯的身體
比挪動一座鉛山還艱難
病痛刀子一樣割裂著你
日漸羸弱的身體
父親，你牽掛的除了我，就是藥
顫抖的手指，總是給我示意
藥，藥，藥
你覺得只有不斷地吃藥打針，才可以
延長病入膏肓的生命
各種各樣的藥堆積起來
你的信念和希望堆積起來
許多需要你做的事也堆積起來
可我不能無節制給你用藥
每當這時，你就向我淡淡的微笑
仿佛在哀求我施舍生的那一線光亮
三
父親，你知道挽留不住
漸漸遠去的自己
你舍不得拋下我們相依為命五十年的那份親情
就撒手而去，你怕我孤獨
擔心我走不好自己的路，更讓你不放心
兒子在通往春天的路上，一絲一毫的
磕磕碰碰。因為你明白寫詩的兒子
就像一塊脆弱的冰，單純和執拗的性格
會毀了我，水一樣融化在社會的污泥中
父親，我不會的
我會堅強的活下去，活著
就要像你一樣不畏艱險，不懼風雨雷電
把你的遺志和夙愿實現
即使在絕境里，我也會快樂著自己的快樂
我懂得，只要一個人心燈亮著
那他就不會迷途
黑暗的門窗就不會打開
那些腐爛的證據就會煙消云散
四
父親，你多保重
我不在身邊，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如果天冷了
要系緊紐扣，多加件御寒的衣裳
當心賊風吹傷多病的你
肺部容易感染
吃飯也要按時按點，一定要
改變饑一頓飽一頓的習慣
你的社會活動多，講學、座談……
這些可能是少不了的
記得嗎？每次出門都是小蘭精心為你打扮
老是不修邊幅，別人會笑話
我們暫時還來不了那邊
父親，春天到了
你要登上山崗去自己的新家
一個人的家肯定很安靜
可以隨意安放你的三尺書桌
我已備好了墨和硯
就以天空為紙，綠樹和青草為筆
完成你尚未完成的百年一夢
將你的夢，我的夢，中國夢描繪出來
傳遞一個老人、作家、關心下一代工作者的正能量
讓春天更美，祖國更好
那樣，你就不會留有遺憾
生命的火焰就會把黑夜的煤礦點燃
五
人生就是一個行走的影子
父親，你的影子拖著冬天的影子
要出發了
只是，你把春天像遺產一樣留給了我
繼承財富也要創造財富
我看著你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
言語哽咽，泣不成聲
一片巨大的空虛，將我滯留于無邊的大海
悲號的波瀾撕裂著船舷
我就是茫茫海天孤獨的顫栗的那葉小船
父親，我好想跟你一塊走
自從那年母親拋下三歲的我改嫁遠去
命運就將我們父子緊密相連
除夕的大火燒斷了退路，洮河岸邊
夏爾巴寺的燈房旁走出一位神仙
說故事，唱花兒，游蕩于隴南十三縣的溝溝坎坎
行醫治病，滅鼠除害
農家土炕、飼養院里，夜夜都傳來你說古道今的風趣笑談
那是活下去的唯一辦法
敦厚樸實的鄉親像一把無形的保護傘
讓我們父子有了遮雨擋風港灣
父親，你的頭顱就是我前進的方向盤
我騎在你的肩胛上好愜意啊
聽著你教我讀詩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快樂早已把饑餓和寒冷驅散
有時，我也會編造一個紅狼的故事
沒頭沒尾的為你帶來一絲燦爛
流浪的日子，我們用心互相取暖
深一腳淺一腳的在皚皚雪地
踩出一段苦難生活的浪漫
六
父親，今天來了好多人
為你送行，送一個可敬的老人
送一個當地文化名人，也送一個長期關心下一代
思想道德建設工作的編外教師
花圈、挽幛、網絡留言就是各界人士對你不平凡人生的點贊
哀樂低奏，翠竹垂淚
小小的院落擠滿了人群
大家只有一個心愿，送你最后一程
父親，我為你自豪
你要走了，走的`那么執著
那么從容，仿佛你又要下鄉去講學
田間地埂去考察
孩子們一張張的笑臉就是你眼前閃耀的星光
花兒把式一雙雙粗糙的手，傳遞的
是你對草根文化綿綿的摯愛
春天了，你就這樣簡裝出行，去課堂
去農村，去一個你計劃了很久要探訪的地方
七
父親，你走來的路很曲折
要走的路還很漫長
你說，青年時期的你充滿了革命的熱情
用手中的筆歌唱過光明
也抨擊過黑暗
在地下從事進步活動，在地上
投身轟轟烈烈的新中國建設事業
從岷山腳下，到鴨綠江畔
從長安軍校，到青海湖邊
踐行著一個年輕人對黨的忠誠
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無論扛槍從軍，還是握筆從政
你都把一腔熱血和豪情灑在了大地
也記得，你經受了很多磨難
祁連山的風雪曾磨礪過你的屈辱
洮河水的激浪曾暗傷過你的靈魂
可是，一切都在春天里冰雪一樣消融
八
父親，你對信念的追求那么堅貞
可是雨后的彩虹還是那么美艷
破冰的航船迎著朝陽才會有更遠的征程
這次，你又要起錨起航
劃過流星的夜空
在山村夜話，爛漫的洮岷花兒
綻放于古羌族遷徙的途中
你活在人世就是一顆閃亮的火石
洮厔廬回蕩著墨海激揚的詩韻
父親，一輪明月伴你遠行
一縷清風掃開你有些昏暗的耳道
接納八方訊息，聆聽一卷卷典籍里知識的真諦
你喜歡畫竹畫梅，君子品格
讓你有了曠古的幽思
你也讀佛學文摘，那是因為不讓自己的心境
玷污外界虛浮的紙醉金迷
人存佛念，心神歸一
從善至性，心底安然
你修身修德以治學，著書立言陶情操
九
一個人，一部書
你就是那個秉燭夜游的苦行僧
其實，每一次歷險都是超越，每一次
劫難都是生命的輪回
父親，你以苦為樂
在苦難的礪石上擦出希望的火花
溫暖自己，也溫暖他人
我時常在夢的中央
呼喚你，多想與你一起去創造關于心靈的戰爭
又去用花的朝露沐浴春風
可是，你總沉默不語
在我夢的最深處降下滂沱的父愛
打濕我所有的表白
知難而退
十
父親，我要說的話很多
現在又說不出來
那夜，我們一起討論過很多話題
人生，愛情，還有詩的創新
這是摯友之間的探討
也是師生的交流，辯論中
針鋒相對，溝通中心平氣和
哪有我們父子這樣融洽活潑的感情
一幕幕的鏡頭
在我眼前閃現，一陣陣
快意的笑語仿佛昨天
以后再也看不到你慈祥的笑容
聽不到了你鏗鏘有力的聲音
我知道，你是一枚一點就響的爆仗
直率坦誠的性格，會招惹許多的是是非非
到了那里，千萬要克制
我不在身邊就少了一個人的提醒
父親，如果我們還會有來生
再續父子情緣。這一輩子
我們有許多要說的話
還沒來得及說，有許多要作的事
還沒做完，你就匆匆的走了
我除了懷想就是悔恨
為什么不懂得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鐘
我真的想大聲哭出來，父親
我朝夕相處了幾十年的老父親
十一
父親，今天你真的要走了嗎
我滿把滿把的淚水
在胸腔里海浪一樣澎拜
你咋不說一聲呀
說一聲就那么難嗎，也許
你已經沒有說話的那一點點氣力了
微微笑一下也行
一切都已就緒
空寂的大地仿佛一張巨大的白紙
將要盛殮你飽經滄桑的軀體
聲聲嗩吶，吹得我的心一瓣一瓣碎若灰燼
踉蹌的步履無法控制我悲傷的情緒
父親，停一停
我要在你去的路上磕滿無數的響頭
讓時間記錄下我對你的一世真情
十二
父親，春風攙扶你上路
紙花簇擁的春光，架起一座天橋
死亡是另一種活法
分離和相聚像一對孿生兄弟
從降生的那天起，每一個人都走在死亡的路上
只是死亡的價值存在著差異
有質感就有重量
有重量，才能長久的扎根在活人的心里
今天，我們父子要短暫的離別
體內的血脈卻緊緊相依
我每時每刻都在輕輕呼喚，你的身影
已在我的靈魂鑄起一座高高的豐碑
父親，二郎山的臂彎攬你入懷
滿坡的樹木和青草，是你
擁抱春天的力氣
你聽見了沒有，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有人在讀你的詩詞
大地將你安放，鮮花又將你提起
父親，我完成了對你的承諾
將你苦難的一生埋進2015年的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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