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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路上的風景現(xiàn)代散文
人來到世上一睜眼就看風景。最早看到的風景應該是母親的那張笑臉。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增加，入眼的風景會越來越多。比如，綠草鮮花是風景，漫天風雪是風景，樓臺廟宇是風景，山川河流也是風景。如果回過頭來看人生，人的一生也是一道風景。人生在世幾十年，從出生，到成長，到慢慢老去，這來去路上的風景可謂多姿多彩，有些自己能著色描繪，有些則是由別人來涂抹點綴。
一
前幾天，在手機報上看到一條短信，說關(guān)中平原西部一個城市，一對子女把患病的母親送到山上一破窯洞里。這件事像個鬼影一直縈繞于腦際，來來去去還帶著嗖嗖的冷風。幾天來的陰雨連綿，讓我多出了一個牽掛：那個老人所在的山上是否也在下雨？她存身的破窯洞可安然無恙？是否有好心人給與關(guān)照？
唉，人世間的事真是形形色色，千變?nèi)f化，毫無規(guī)律可循。即便你前世沒喝迷魂湯，今生開了天目，對一些事情的結(jié)果都難以預見。就說被子女送上山的這位老人吧，當初她結(jié)婚時，肯定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當她十月懷胎分別生下女兒和兒子時，親朋鄉(xiāng)鄰肯定都夸她命好。兒女雙全，有誰不羨慕不稱道呢？
今年只有60歲的老人不幸得了嚴重的糖尿病。寡居多年因有病才跟了兒女，只一年多的時間，在兒女的“關(guān)照”下就上了山（這些都是后來上網(wǎng)瀏覽知道的）。
兒女是怎樣想出送病中母親上山的，這些我不想了解，也不想了解他們送母親上山時的心情，我只想了解老人被送上山時究竟是怎樣的心情。不管是用車拉，抑或是用人抬，老人已經(jīng)氣若游絲，只能聽從兒女們的擺布。即便是還有些力氣，那又能怎樣呢？她的兒女下山時是不是回頭又看了一眼？下山的腳步是否曾一度放慢了一些？老人對著她的兒女呼喚過嗎？可能在心里哭泣了？人都有個老啊！當夜幕四合，窯洞外的玉米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憑味覺趕來的蚊子們尖叫著，蜂擁著卷進老人居住的窯洞。蚊子們的擁入使原本逼仄的窯洞更加逼仄，蚊子會把老人擠出窯洞嗎？我想，即便是老人想發(fā)慈悲為蚊子們騰地兒，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上了鎖的洞門對她來說就是一座山啊。
老人這一宿的覺是不能睡了，因為蚊子們不睡。睡不成覺就跟蚊子們一起跳舞吧。當然它們用輕盈的身體而老人只能用那顆還有些許溫度和血性的心。
人不睡覺是不行的。老人就只有盼到天亮，盼著天快些大亮吧。天亮了，蚊子們就吃飽喝足唱著歌到青青草窩去休息了。當老人用復雜的目光送它們遠去時，懼怕孤獨的她心里又在默默地叨念：晚上你們再來吧。
文字寫到這里時，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我為破窯洞里的老人深感慶幸：幸虧眼下自然環(huán)境里的豺狼虎豹幾乎絕跡，否則，山上的老人夜里就不可能與蚊共舞而是與狼共舞了。
老人家，現(xiàn)在的洞外陽光燦爛，你趕快躺到地鋪上美美地睡一覺吧，即使山下有人給你送來一碗冷飯也不要吃。你最好在透進窯洞的一縷陽光照耀下做一個夢。做夢的感覺真好啊！
我猜想，老人家一定夢到了你一生中最具幸福感和自豪感的事，那該是你的兩次分娩，一個是女兒，一個是兒子。盡管30多年前的醫(yī)療條件、生活條件大不如現(xiàn)在，即便是現(xiàn)在，女人生孩子也是闖一次鬼門關(guān)啊。可是老人家并不怕，她在憧憬著做母親的日子。產(chǎn)床就是你家的土炕，抑或是一張簡易木板床。當你經(jīng)過幾天幾夜撕心裂肺的煎熬，那個在你子宮里居住了十個月的小精靈，終于不情愿地出世了。她才不管不顧你的心情呢，她只知道那個溫暖的子宮地方雖小但無比舒適，衣食無憂，溫度適中。你從昏迷中慢慢醒來，不顧身子極度虛弱，不顧一炕一身淋淋的鮮血，忘情地擁那小精靈入懷。你懷里的小精靈不依不饒地哇哇大哭，而你卻忘記了幾天來的疲勞十月懷胎的辛苦，滿足地笑了。是隔了兩年還是三年，你故伎重演又生下了一個兒子。盡管那年月添上一張嘴就等于在母親的心口架上一把刀。
是太陽的光芒把你給搖醒了，還是鋪下的臭蟲把你給擠醒了，抑或是被肚子里的空城計給吵醒了？不管怎么說，你肯定不愿從夢中醒來。半醒半夢的感覺也讓人留戀啊！人就是這么奇怪，出生時，都是聲嘶力竭的哭鬧，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地動山搖。小人兒到底怕什么又擔心什么呢？是不是覺得人一生肩上的膽子過于沉重？比如勞動，比如吃苦受罪，比如生兒育女，比如敬奉老人。而那個在生死線上掙扎著被稱做母親的人呢，她經(jīng)歷了那么多磨難把兒女生下來反倒不哭，不但不哭反而笑。她笑什么呢？她笑自己終于完成了女人一生中一項最偉大的使命——孕育生命。她笑自己終于又多了一處撒播愛的土壤？母親的愛啊，就是大江，就是大河，似乎永遠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她笑自己成了一個無以復加的幸福女人。產(chǎn)床上的一大一小，一笑一哭，組成了人世間一道奇妙無比的風景。
二
今天，參加了朋友孩子的一個婚禮。當盛大的婚禮現(xiàn)場響起動聽的《婚禮進行曲》時，我竟一下子眼含熱淚。每當在這樣的場合，我都會激動都會心潮澎湃。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感恩——感恩父母，感恩親人。又有誰不是這樣呢？父母的恩情是寸草春暉啊。可今天在這個喜慶的場合，我想到了關(guān)中平原西部山上的那個破窯洞，想到了窯洞里的老人。你看，這是多么不合時宜。
胎兒從母腹來到世上，母親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冷處不敢擱熱處不敢放，母親能夠到月亮就絕不給兒女星星吃，即使她自己從天梯上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當天災人禍襲來，母親挺胸向前，拒災難于千里之外，把兒女遮擋在身后。還有那么多的母親不惜砸鍋賣鐵，逃荒要飯來供兒女讀書，因為自己是個睜眼瞎所以就極力想讓兒女做個明白人。有了母親的呵護，兒女們一路唱著幸福的歌走向成熟，步入婚姻的殿堂。難道你不覺得結(jié)婚該是人生風景線上最耀眼的一道風景嗎？
結(jié)婚真好！結(jié)婚就意味著自己長大了，成熟了，并且又多出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他（她）。聽，你在婚禮上面對眾多親朋好友說了什么？你說：今天站在這里，最想說的一句話就是，感謝父母把我?guī)У竭@個世上來，感謝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 …在未來的日子里，我和我的伴侶會更加孝敬你們，讓你們永遠幸福快樂！
臺上的你笑盈盈地充滿激情地講著，臺下的父母早已是淚水漣漣。誰都知道，他們那是幸福的淚啊。如果說婚禮上你的慷慨陳詞是一種激情的話，那么接下來你做了父母后再回想父母的恩德，就真正懂得了做父母的辛勞與偉大。“十月胎恩重，三生報答輕。”《詩經(jīng)》中說道：“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意思是說，我苦難的父母啊，生我養(yǎng)我真是辛勞。
懂得了父母的辛勞，就懂得了自己該怎樣對待父母，就更加懂得了感恩。
長大了的兒女，結(jié)了婚做了父母的的兒女，果真都成明白人了嗎？
我從網(wǎng)上得知，山上窯洞里老人的一雙兒女都已成家，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們都在創(chuàng)業(yè)。我想，當初他們的婚禮或許不夠隆重，不夠排場，但是那時的他們也定是幸福的快樂的。
“人見生男育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父母把兒女當成手心里的寶，就這樣天天捧著，捧著。不單單捧兒女，還捧兒女的兒女。有一天，老人的雙手忽然一哆嗦——他們老了，捧不動了。
捧不動兒女的父母，四肢不再靈活，眼睛不再明亮，大腦不再好使。他們疾病纏身，嘮嘮叨叨，窩窩囊囊，甚至丑陋不堪。慢慢地，吃喝拉撒他們自己都做不來了。父母老了。
三
人來到世上時哭，走進婚姻殿堂時笑。其實人這漫長的一生中，有歡樂有痛苦，有幸福有坎坷，就這樣一路哭哭笑笑跌跌撞撞走到了晚年。走進夕照里的父母就像晚陽里的一抹殘紅。
打開電腦，關(guān)于窯洞事件的上百條消息呼啦啦從網(wǎng)絡(luò)里涌出。我瞪大眼睛積極搜尋想得到的哪怕一點點內(nèi)容。我看到有記者采訪山下村民的一組對話——
說是一天只給一頓飯，只給一點點，你看做的這事，是人做的事嗎，還是她親生的兒女呢；
那地方（老人住的窯洞）是人住的嗎？那是我們這人喂牛的地方，現(xiàn)在不喂牛了，讓她住在里面，哪有兒女讓她娘住在那地方的；
人喂個狗喂個貓，也都懂得心疼，何況那是你媽呢；
這種行為能合適嗎，我們這的人都罵呢，你看這心壞不壞，咋能把老人放那地方；
給點吃的，圈在里面跟關(guān)禁閉一樣，她一個大活人，怎么能關(guān)在里面，跟坐地獄一樣；
這就是不孝順，兒子女兒把人放那窯里，就給拿了這么一塊小鋪蓋；
我昨天給了條褲子，她也沒有拿換洗的，旁邊一家女的給了床被子，不蓋被子冷得很嘛；
養(yǎng)兒女為防老呢，你哪怕雇個人呢，你上班能掙多錢，也要把老人照顧一下，你就知道賺錢攬金子呢
… …
還有記者與老人及老人兒子的通話對話——
記者在電話里問，老人什么狀況你知道嗎？
老人兒子接電話，糖尿病晚期。我家里兩個孩子，一個7歲，一個13歲，和老人住在一起合適嗎，我們還要創(chuàng)業(yè)，我們也沒房子，我媽也沒有給我留下房子。
記者回過身來問老人，想不想回家？
老太太說，想回家，不讓回。
老人的兒子在電話那頭說，想回家，不可能的事。
看到這里，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關(guān)掉電腦走出屋子，向西望去，那一片殘陽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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