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花落知多少散文

　　煙花三月，花開傾城，時光該是最美的樣子。父親在這個春暖花開的三月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這原本是萬物復蘇的時節，沒想到卻也是生離死別的時刻。

　　清風越過陌上，看那十里桃花妖妖，光陰浩浩蕩蕩地流過。陽光安靜地瀉下來，落了滿城的憂傷，我知道這一季的繁華終歸會有退場的一天，縱使早已明了，可是為什么還是會心如刀絞？

　　人算不如天算！世事難料，人生無常。昨天還鮮活的生命，傾刻間就枯萎了，怎能不讓人痛心？生命總是以一種痛苦的方式在輪回，有花開的美麗，必然會有花落的悲傷，人生有去無回，無關悲喜，無關風月，一切自有定數。人生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劫難，應劫而來，因劫而去，縱使你淚流成河，也無力回天。

　　父親的病起得突然，但是我知道這不是偶然，一切事情都有因有果。也許多年的勞累和孤寂的生活，父親的身體早就有了問題，只是老人家從來都沒有說過，我也就沒太在意，才釀成了如今的結局。常常想，如果我早一天帶父親去檢查身體的話，也許就不會有這樣的悲劇發生了！

　　我是個從苦難中走過來的孩子，我以為老天會垂憐我，我以為父親不會不管我們的，可事實上，上天最是無情，將我在這世上殘留的一點點念想連根拔起，從此以后，我便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孤兒了。

　　父親其實是個非常苦命的人。聽奶奶講，父親出生后就逢上六零年大饑荒，那時候餓死了一層人，那是個尸橫遍野的年代，一家人每人口里都省一點口糧給父親吃，這才讓父親活了下來，但是父親的爺爺卻被活活地餓死了。在那個貧窮的一清二白的年代里，由于我們家祖上是地主成分，父親和爺爺常常挨批斗，白天干著最重的活，晚上還不能休息，還得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很難想象那樣的年代里，人們物質的貧窮和思想的瘋狂。然而，這樣的境遇里，父親和爺爺帶著一大家子人都挺過來了，不畏貧困，不畏欺凌，就像一座山一樣。

　　父親是家里的長子，義不容辭地擔當起了養家糊口的重擔。父親是個非常聰明的人，由于家庭成分不好，父親連讀書的權利都沒有，只讀了幾年小學便不讓上學了，那時候讀初中都要貧下中農推薦，地主家的孩子根本就不沾邊的。于是，父親靠著自己年輕力壯和爺爺一起分擔家務，掙工分養活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我想，如果父親出生在現在社會，肯定能考個好大學，我也常常為父親惋惜。

　　我們家是個多災多難的家庭，經歷過太多常人無法想象的劫難，也許父親堅毅如鐵的性格就是這樣鑄造的。后來，父親的兄弟姐妹們也都長大了，各自結婚成家了，我們這個大家庭也因此分成了幾個小家庭，那時我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對于這些分分合合的事情沒有太多的記憶。記得年少的時候就經常聽母親跟我絮叨一些往事，并不能理解這其中的痛苦，只當聽故事了。直到那年爺爺慘遭橫禍，我看到父親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直面生死，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都說苦盡甘來，父親已經經受了這么多的磨難，原以為生活該會好好地善待他了，誰知厄運已經在醞釀中了。就在爺爺過世后，我們曾安安靜靜地度過了一段平和的日子，父親出外打工，母親在家種田照料我們，我和弟弟努力學習，沒有疾病，也沒有災難，真想讓日子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可是天不遂人愿啊。爺爺走后的第五年，母親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喪生，也棄我們而去了。我們家里本來就沒有什么經濟來源，靠父親一人外出打工來維持生活，母親的離世，無疑是雪上加霜，那年的夏天我剛好十七歲，弟弟也只有十三歲，如今我都不敢想，我是怎么走過來的！

　　那年夏天，風在哭泣，云在落淚，我們在人間經歷考驗。父親在幾天內就有了白發，默不做聲，按時給我們做飯，盡心竭力地照顧著我和弟弟。我看到父親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滿地的煙頭觸目驚心，我的眼淚也終于流干了，無論生活怎樣地慘不忍睹，日子不還得一天一天地過嗎？我在災難和磨難中逐漸變得堅強起來，父親更是一門心思地供我們姐弟倆上學，希望將來我們都能有個好工作。我深深地知道，父親的艱難和他的決心。我也終于明白了，人活著其實也是一種責任。

　　終于，我們姐弟倆也都沒有辜負父親的厚望，一個一個地考上了學，有了工作，結婚生子，生活逐漸安穩下來了，日子慢慢地好起來了。父親這二十多年來的付出總算沒有白費，然而父親卻在我們誰都沒有注意的時候老了，常常聽到他一聲一聲地咳嗽著，我心里就很難過。

　　父親把我們都安頓好了，唯獨忘了安頓自己。父親從來不把自己的身體健康當回事，抽煙，喝茶，是父親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心里的苦悶全都發泄在煙和茶里了。一生艱難，半世凄涼，半世孤單，一盒煙，一壺酒，一杯苦茶，一臺舊電視，這便是父親的生活，每每想到這些，就忍不住流淚。

　　我也常常勸父親戒煙，可是他就是不聽，我也沒有任何辦法。他一個人度過了那么多孤寂的日子，如果沒有煙和酒的陪伴，日子該是多么無味啊！于是便放棄了這個念頭，隨他去吧，只要他高興就好。

　　得知父親生病的消息時，我心亂如麻，慌慌張張地趕回老家。父親的臉色很差，說是他感冒了，我想要帶他去縣醫院看病，他說什么都不肯，以為感冒不礙事的，睡兩天就好了。誰知道兩天后越發嚴重了，我們這才著急了，連忙往醫院跑，住院，檢查，再檢查，父親的身體很虛弱，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歇息。在縣醫院住了十幾天，病情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嚴重了，我們只好轉院，去了西安，托關系找熟人，總算住進了大醫院，我以為這下父親就有救了。可是誰知道醫院的檢查結果就像個晴天霹靂一樣，令我寢食難安，我從來沒想到父親的病竟會如此嚴重，只能維持。這意味著父親的時日不多了，我的心里像壓了塊大石頭一樣重。

　　父親在西安住了十多天，看起來氣色很不錯，我以為父親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加上已經快接近過年了，醫生也催著讓出院，父親也想回家過年，于是辦理好出院手續我們就回來了。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會是父親陪我們最后一次過年了。父親有說有笑地陪我們吃喝玩樂，我們也督促他每天都按時吃藥，日子貌似又回到了原點。我心里想著，父親的病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天氣轉暖了，可能會更好一些了。

　　然而，快樂的日子總是很短，父親的病情急劇惡化，距離上次出院只有十幾天，他又一次住進了醫院，而這次的病來勢洶洶，父親單薄的身體已經無法與之抗衡了。短短幾天，父親就瘦得像一把干柴，讓人心疼落淚。都說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不知道我們活在這世間所謂何事，既然來這一趟，為何要受盡種種折磨后才可以離開？誰說人定勝天？人，終究逃不過天命。

　　此刻，終于明白了盡人事聽天命是一種多么痛的無奈。只愿能盡可能的減輕父親的痛苦，讓他老人家最后的日子能平和安穩些。人生在世，總要經歷一場又一場的劫難，父親半世孤單，半生凄涼，為了我們受盡了磨難，本該安享晚年，兒孫承歡膝下，可是我們卻沒有做到，還讓父親孤孤單單。總以為日子多的是，如今生命垂危，病魔纏身，度日如年，我們卻沒有任何辦法，唯有眼睜睜地看著他離我們越來越遠，滿心悲傷還不敢表露，現實總是殘忍的，浮生若夢，夢醒只是一場空！

　　三月的桃花傳來了悲傷的消息，父親在這個花開的春天走完了他短暫的一生，原以為相處的日子還很多很多，誰知這一場大病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奪走了父親的生命。世事無常，生命如煙，我們每個人在這世間都不過如一縷輕煙，所幸的是停留過，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賜。父親一生清貧，半生孤苦，半世凄涼，臨了還要飽受病痛折磨，但愿天堂里沒有痛苦，也沒有孤單，一路走好！

　　記得春天已經來了很久了，我能感受到陽光很暖，桃花依舊笑春風，空氣里有青草的味道在飄蕩，也有悲傷的氣息在流淌。人的生命總是從哭聲中來，又從哭聲中去。都說人生是一場修行，其實人生更是一場劫難，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所有的滋味你都得一一嘗過。是否走完了這一生，我們就都會抵達那個叫做天堂的地方？也許每個人都渴望自己長命百歲，可是活得太長未必是好事。如果飽受病痛折磨，孤苦伶仃，半世貧困，半世凄涼，人生還有何趣味？我不知道我來人間這一趟，因何而來，又緣何而去？見過了太多的世態炎涼，深知世事無常，風雨人生路，惟愿紅塵有愛，平安喜樂。

　　三月的陌上，春歸，水暖，花開成海，柳色如煙，時光美好的仿佛是一幅水墨畫。美好的背后折射出荒涼的人生，父親就是在這么美好的三月駕鶴西去了，帶著對這個塵世的眷戀和念想離開了，留給我的只有無盡的哀傷和悲痛。素簡的光陰里，剪一枝盛開的桃花插在瓶中，用清水供養，期待它可以開得很久很久。煙花三月，花開傾城，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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