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工散文

　　凜冽的冬日里，幸福的人們圍爐喝茶，通紅通紅的火苗映著臉龐，房間里有溫暖如春的感覺！可是少有人想起煤的來由，更很少有人想起那些常年勞作于幾百米深土層下的那一群人，那些帶給我們溫暖的人，他們的名字叫煤礦工人，俗稱礦工。

　　高中畢業的那年，由于父親的病逝，家境困頓不堪，而當時苦無良策的我竟然選擇了去煤礦上班，因為親戚是頭號領導的緣故，進單位倒是沒費個事，當時的想法倒是簡單，因為只有煤礦的工資高，正是我所祈求的和迫切需要的，十九歲的我從那一刻起就步入了社會，肩挑起了一家五口人的生活重擔。人生就是這樣的無奈，許多的時候都是那樣的身不由己。

　　沒有接觸過煤礦的人，永遠不會了解煤礦工人的那一種 艱辛，同時招工進去的大部分人都是和我一樣，有著不幸遭遇或是過分貧窮的人，有來路的子弟都是過個渡，一年半載就調走了。當領導的伯父說我是家里的獨苗，不讓我下井，于是我被分配到井上的運輸隊，剛開始以為是跟車隊轉煤，心里樂開了花，報到了才知道就是井上的運煤工，從井下提升上來的煤罐，由我們負責翻送到煤場里，我的個神，這理解偏差！文科班不知咋學的。當然傻傻的我根本不知道礦井下的危險，盡管我抱定了再苦都不會回頭的信念，在后來的日子里，我才真正的讀懂了生活的堅韌和辛酸，讀懂了那一群黑的黝黑發亮心里卻永遠紅火亮堂的平凡人，像烏金一樣耀眼奪目！

　　單位是有制度的，而且是與工資掛鉤，對于生性桀驁內心奔放自由的我來說，絕對是一種摧殘和歷練。為了多掙錢，你就得學會隱忍，學的圓滑，懂得規矩，這就是真正的生活，書里的風花雪月和陽春白雪在這些少有幾個文化人的地方是那么的虛無縹緲和顯得另類。剛上班，培訓考試對我來說那是鴨子吃菠菜，拿個第一倒不費事，考一百分獎一百塊，還替幾個剛認識的哥們答卷，著實風光了一回，誰讓剛進去的百十號人里數咱文化程度最高。進班組了，得，光一個到處都是粉煤灰飛揚的環境就足以讓人望而生畏，更別說我一個向來整潔惜身的白面書生了，腸子都悔青了！熬吧！生活總的向前。

　　運輸隊有三個小隊，工作是三班倒，每個小隊有三十多號人，一半井下，一半人井上。井上的工作就是負責把從井下提升上來的煤從井口運到煤場里，聽起來好像簡單，實則艱辛不堪！初來的沒有技術，都是從下苦力開始，一罐煤，一噸重的煤，還有一頓重的罐本身，這么多的重量卻需要我們在鐵軌上推到一個流子口，然后翻下去，下面的人又接到下面備好的罐里，再沿著鐵軌推到頭，翻倒在高高的煤剁上，而我就是煤場里下面的那一撥人。推動那么重的煤罐，得有技巧的，首先得來回動一點，然后發力忽的一下就像小火車一樣，就跑起來了。記得經常有來給自家屋里拉煤的好事之人，三大五粗的，看我們推得轟隆隆如飛，愣是要試一下，結果任憑使出了吃奶的勁，臉憋得通紅，那個罐就是紋絲不動，心里嘀咕著，這煤礦上的工人絕對有功夫，神力，站一旁的我們看著笑得直不起腰。地面工雖然相對安全一些，但卻要忍受風吹日曬，再熱的時候都不得休息，雨再大，雪再大，只要井口一直提升，就的堅持著，每個班次都在比產量奪先進，為自己賺錢，沒有人會心疼的！記得有一次，雨下得特別大，大伙都有怨言了，就是沒人敢停下來，我骨子里那一點好為人先的嗜好又犯了，一聲大喝，哥們都閃開，一把神力，愣是把這一罐煤順著鐵軌給飛了出去，踢里哐啷就飛到幾十米高的煤剁下面去了，謊稱出了事故，不遂人愿的是等雨小些的時候，班長命令我們下去，硬是從虛軟的煤剁上八個人把一噸多重的罐架給抬了上來，我的神，哪來的那么大的勁？不鼓勁不行，雨還在下，井口還在依舊提煤，得不償失，這鬼主意出得，累了個叫苦連天！上班每一個月里，有十個前夜，十個后夜班，我每天下班了都沿著金水溝的那個羊腸小道走回家去，冬季里晚上回去就一點多了，再大的雨，再大的雪，我都一如既往地行走在那個少有人煙的小道上，河邊廢棄的窯洞里經常藏著我的武器，一個祖傳的鐵鏟，魯智深那種，帶幾個渾環，上下作響，一是為了半夜三更的防身壯膽，二是方便于雪雨天修個臺階上下走路。一個文弱的書生，愣是在這艱辛的日子里練成了雪山飛狐，下溝的時候一路飛奔，上十個小時的班，而且沒有班中餐，回家的時候依舊健步如飛，常人的腿力根本是望塵莫及的！

　　日子就是在這樣的煎熬中一天一天的度過了，所有的艱辛等到月底的收入拿到手的時候，也就忘到了腦后，再多的汗水和辛酸在看到家人笑臉的那一刻都煙消云散，每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男子漢就是這樣在生活的磨礪中一步步變得堅強起來！眾多的和我一樣的貧寒子弟都在這金水溝下的礦井里，風雨同舟，做著一個實實在在的簡單的只是為了家人能更幸福一點的夢，我每天機械似的勞作著，根本不敢奢想自己的未來 ，盡管我從沒有放下過我的課本和我的校園，一個滿腹詩文的人卻為了生活忍受著這樣的勞作，那一份無奈和揪心是沒有人能理解的，除了疼愛我的祖母。我和我的伙伴們，學著開始吸煙，喝酒，去看一塊錢一天的錄像，打扮的油頭粉面的去皮革廠，麻紡廠，去看那些漂亮的卻懂得害羞的淳樸姑娘，穿著蝙蝠衫老板褲吹著口哨，肆意著青春的那一份張揚！

　　每一個群體都是藏龍臥虎的地方，許多的人因為時運的不濟或是家庭的緣由淪為了常人，但他們的智慧和專長卻是毋庸置疑的，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師，絕對的智慧！當我放下自己的抵觸和傲慢真心的與這群人相識，相交的時候，才恍然人的可貴之處是不可以用文化來衡量的，真誠與豪爽才是男兒的本質，而這群說話口無遮攔，干起活來甚至有點二桿子氣的人卻都是值得交心的朋友，真正的男人！在那個環境里，幾乎少有輕松的活，每一樣都與力氣有關，所以互幫互助就成了一種習慣，根本就不需要言謝，動輒上噸重的大件，都得齊心協力，誰偷奸耍滑還真就砸的就是誰，所以人就學的真誠了許多。更不用說環境復雜的井下第一線，隨時都有塌方和冒頂的危險，一個鉆眼打進去，不定就有地下水紛沓而來，人在前面跑，水就在腳后面洶涌開來 ，有時一抽水就是半個月，糟糕的境況可想而知，所以每一班下去的工友們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每一個細小的疏忽也許都的用生命作為代價，在這個不是戰場卻視同戰場的地方，哪一份用生命和鮮血成長起來的友誼情同手足，根深蒂固。二礦生活區緊靠著部隊營房，西半縣的職工有的晚上下班了，就騎自行車回家，有些快要復原的兵痞時常惹事，三五個老是單練我們的哥們，積累久了，有天晚上隊上就集合了一大幫哥們，一人發一根雜木的沙桿，一起打進了部隊營房，我的神，除了這幫生死弟兄誰敢跟千十號人的部隊叫板，愣是打出了威風，從此后，那些兵娃子進礦區洗衣服都是排著隊喊著號子規規矩矩的，每年年終還的乖乖送個錦旗，上面寫著軍民團結一家親。哈哈，鬧事固然不可取，心齊倒是無人可擋！

　　再后來，我掌握了所有的地面機械操作，拿到了眾多的技術證，干得最長的工種就是輕松的信號工，用信號指揮絞車的運行，提升工人上下班，運作提煤，終于熬到了用一個手指賺錢的日子，除了自己的勤學還得感念祖母給我機會學到的那么多的文化，書終究是不會白讀的，我更有機會時常坐進隊部的辦公室里，做許多文書的工作。但眾多的伙伴們，依舊一如既往地辛苦勞作著，一日復一日，整天都是黑乎乎一張皮，每一次罐籠停穩的剎那，看到那一群黑的只剩下牙齒一點亮色的工友們，疲憊的神情，我都有淚奔的感覺！我們都是熱血沸騰的男兒，都是父母的心頭肉，為了生活的重負，我們卻活得如此的艱辛，我們用"活著的莫埋人“調侃著職業的危險，用口無遮攔的葷段子消磨幾百米地下的寂聊和空虛，每天穿著霉臭味的工服，長年累月勞作在潮濕陰冷的井下掌子面，用我們的血肉之軀換來了千百萬家庭冬日的哪一屋溫暖如春，當許許多多的煤礦工人因為煤肺病而飽受折磨的時候，當許許多多的工友們因為地下的常年潮濕骨骼變形的時候，不知有沒有人會想起這群平凡而又偉大的人，會不會有人聽到那豪邁的二礦人之歌，同我一樣淚流滿面！？手握風鉆，開拓風巷，我們日夜戰斗在地球心臟，辛苦我一個，溫暖十億人，，，，，多么崇高而又偉大的一群人，盡管平凡的跟軌道邊零落的煤屑一樣，毫不起眼，但我永遠堅信他們的心就像燃燒的爐火一般通紅，耀眼，暖人！

　　我是個生性自由的人，更是一個樂觀向上的人，記得在一個春節過后收假 的第一天里，開了一天的會，沒有當上班長的我經過一晚上的深思熟慮，有了個突然的決定，我不想把我的青春埋葬在哪里，我要去闖蕩！我結束了那一份一年零五個月的職工生涯，但記憶里的那一段人生的第一份成長，那一段每每讓人想起不再是抱怨而是感念的歲月，永遠銘記于心，還有那些永遠值得敬佩的一群人，每一次從高聳的大橋上經過，幾十年來我都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感覺，多想走下去看看，看一眼那個曾經流汗流淚的地方，看一看那些依舊堅守的礦友們，你們還好嗎？！

　　年華里所有的經歷都是值得珍藏的美好，宛若時間長河里開在枝頭靜美的花朵 ，悄然綻放，彌足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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