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你的白發我在長大散文

　　很小的時候，你之于我，是漂亮的陌生女子。來去匆匆，你的懷抱只是我偶爾溫暖的停留，而不是讓我在受盡委屈后可以盡情撒嬌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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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都說，我不曾遺傳你的點滴美麗。

　　你也總是笑著說，這個孩子，哪里就象了我半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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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奶奶家的門檻上，我喜歡眺望遠方。遠方只有起起伏伏的青山與綿綿延延的長天相接，在落日里漸漸隱去，村里的狗叫了起來。

　　奶奶點上了煤油燈，我亦步亦趨的跟著，不敢退后三步。燈花將影子放大，投到墻上，似張牙舞爪的巨人，看著無端的害怕，我的心咚咚地跳，媽媽，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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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否記得，你曾經牽著我骯臟的小手走過村邊的那口古井，去到菜園地里摘黃瓜。你長及腰部的辮子在你婀娜的身姿下一扭一扭，我忍不住伸了手去捉，在你身后扯著辮子打了一個踉蹌，被你著著實實的敲了一個響頭。我的眼淚頑強的在眼眶里打轉，就是不肯在你面前落下來。

　　你瞧，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是如此倔犟而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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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天天的長大，而你卻并不曾一天天老去。你的容顏依然美麗，你的聲音依然動聽。你帶了我去商場，聽到有人問起這是誰的孩子，我記得你的臉霎時紅了，我記得旁人的驚嘆，這么多年了，我的記憶力總是如此的之好，不經意的一些話，不起眼的一些事，點點滴滴，全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從那時起，你不再牽著我的手帶我出門。我也不曾記住你溫暖的手曾替我拭過眼里的淚。

　　我們之間，有些不知道的東西擠了進來，將我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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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說我們家里涇渭分明，父親愛我，你愛弟弟。你說，都是一樣的愛，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說，手心的肉多，手背的肉少。那一年，我十二歲，卻學會了用緩慢的語句說話。一字字的，故意的要刺進你的心。我已經知道怎么樣才能讓你傷心，故意的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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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門外，我在門里。

　　我們剛才還在跳著，吵著。你氣極敗壞，我不甘示弱。你抄起條帚要打我，我心甘情愿的撞上去。我在你面前的叛逆總是讓你怒不可竭，而我竟然有著小小的高興。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讓你更重視我，媽媽。唯有如此。我傷了你，也傷了自己，在門里哀哀地哭，滿心的委屈，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在舌尖輾轉反側，還是不知道怎么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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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是愛你的，媽媽。象這樣哭泣的時候，我渴望能在你溫暖的懷抱里。但是我們是如此相象的兩個人，倔強而任性。誰也不肯輕易妥協。把內心深處的柔軟藏起來，鋒芒畢露的是處處不合時宜的針鋒相對。你曾經那么深藏不露的將我看透，眼中有鐳。我已不能夠在你膝下承歡，揮灑小兒女情懷。你可曾知道，你慈愛的懷抱是我永久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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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伸出無助的手，撫摸我，我的淚涔然而下。多少年了，一直在想，可以在你的懷抱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場。那些未曾說出口的想念，愛意，在歲月的風塵里滌蕩，透進肌肉神經骨血纖維，每一分每一寸，長的愛短的恨，都是愛你。那些清楚的現在都漸漸模糊，唯有過去的陌生統統清晰，有一萬個理由使我不能離開你，媽媽。每一個理由都寫在血液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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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來不曾想過，這樣的選擇是對是錯。我的思維總是那么的好，卻并不擅長列算式算出等式或是不等式。你之于我，媽媽，是心靈的天平上永遠不會沉落的砝碼，有你，才能稱出世間萬物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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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之間，依然有著那么多的不和諧。無論我多么的努力，也不能成為你的驕傲。所有的名利我都不曾在意，沒有了你的欣賞，終究都是孤獨的舞者。你贊許的掌聲從來只在觀眾席里熱鬧的響起，沸沸揚揚的一場戲，卸裝后，只有無盡的疲憊和漠然。媽媽，你知還是不知？你漠然的眼神足以讓我墮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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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了你的漠然，我不知如何去愛別人。輕易的放棄，不懂得珍惜。繁華來去似錦，流年暗中偷換，我是如你一樣任性而嬌縱的女子。只是隨了自己的心愿，眉角眼梢全然沒有他人的痛苦。媽媽，自始至終，你沒有教會我怎么去愛別人。我卻耿耿于懷不曾對你表白過，我是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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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做了母親，自己有了女兒。每每聽到女兒童稚的聲音響起，媽媽，我愛你！而自己那種輕易就能說出口的，透著無盡的愛意和輕松，女兒，我也愛你！總是讓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和你，媽媽，為什么我們之間這些話就那么難以說出口！日漸的生疏，日漸的遠離，彼此之間的客氣，讓我感覺想拉到你的手總是那么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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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我剛剛上學的時候，你買給我的一個紅色的小卷筆刀，我曾那么驕傲的向全班同學宣布，是我媽媽買給我的。我記得你背著我躲過村頭的那條大花狗，摔了一跤，你的眼中有晶瑩的淚。我記得你穿著美麗的花裙子坐在涼席上納涼，風兒把你動聽的歌聲傳播得很遠很遠。

　　我還記得翻過這座小山崗，穿過那片小樹林就到了家門口，可是山崗上有背著槍的士兵在站崗，我瑟瑟地躲在你背后，不敢前行。你嬌叱地罵，小膽鬼，一點出息也沒有。你蹲下身背了我，我在你背上怯怯地笑，你總是我無助時的保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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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天氣，太陽暖洋洋的照著，有輕風掠過，送來鳥兒婉轉的啼叫，我挽了你上美容院做美容。你依然年輕美麗，時間的腳步盡管匆匆，并不曾在你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而我，已經長大。她們都說我們走在一起象姐妹，漂亮的還是你。那天是母親節，趁著縫隙，我出門買了一束康乃馨，很想親口對你說一聲，媽媽，我愛你。可是你瞧，我還是沒能說出口。這么多年了，一點一滴的隔閡，我們已生生的分開。身體里的一部分被生生地切割開，我很痛，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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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女兒已經七歲了，她學會了當年我的刁蠻任性。學會了用尖刻的語句說話，使小性子，關門，掉眼淚。唯獨有一樣是當年的我所沒有的，撒嬌。用了柔柔的手在臉上輕輕的拂，在耳邊嬌滴滴地叫媽媽，媽媽。很可愛很調皮的說求你了求你了，用了溫暖的小嘴親上來，呼出的熱氣撲上了我的臉，媽媽，我愛你！呵呵，她總是這樣表白著她的愛，而當年的我，只會用了眼淚和不屈來反抗來遮掩我對你的愛。其實那時候，我多么想，也這樣的在你懷里撒著嬌。那時候的人，多半沒有這樣的閑心吧，你總是那么的忙，那么的風風火火，說話都透著一股急燥，還沒等我靠近你，你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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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再這么倔犟和任性。都說女兒是媽媽貼身的小棉襖，我說女兒是有了軟骨夾的小棉襖，而我，卻是鑲了鋼鐵的小棉襖，處處烙著你生生的痛。可這些都并非是內心的本意，只是這樣，總是這樣不知道如何表達，用了另一種方式說出來，漸成習慣，終成習慣。那些的往事，說過的話，無法更改，彼此的傷害，要怎么樣才能補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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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曾經烏黑亮麗的頭發，如水的披下來，如今已零星地變白。你對著鏡子概嘆，時光不饒人。我在你身后，上前抱住你，看見鏡子里的我們緊緊的擁在一起。我聽見你一如既往的嬌叱：這孩子，怎么了？一邊用了勁的推我：去去去，把我弄暈了。很小的時候，你就是這樣，而我，那么容易地受到了傷害，從此不知道如何表白。我依然不能親口對你說，媽媽，我愛你。可是在心里，這句話我練習了千遍萬遍，希望有一天能夠說出口的時候，不至于太突兀太生疏。那么今天，在你的生日，請容許我對你說出來，媽媽，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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