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組詩

　　一、回憶外婆

　　外婆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經常流淚

　　流著淚生下母親

　　于是

　　母親生活在她的淚水里

　　外婆時常用布包著米

　　輕揉我的后背

　　我聞見稻花香

　　看見麥子熟

　　外婆離開我們的時候

　　讓大家兩只眼都流淚

　　而她卻再也不掉淚

　　淚化做了水

　　滲進了莊稼地

　　二、懷念爺爺

　　爺爺的模樣像本新書

　　清秀

　　因為他本來就是文人

　　爺爺寫的信有許多繁體字

　　我從不嫌煩

　　一一辨認

　　直到讀懂他的心思

　　爺爺的算盤珠子打得嘀溜溜作響

　　像孩子們的笑聲

　　他也總是笑

　　直到犯了嚴重的哮喘病

　　也一直笑

　　我們卻一直哭……

　　三、思念奶奶

　　奶奶有些偏心

　　更喜歡哥哥

　　我妒嫉卻不狠

　　她會給我點心吃

　　去那都帶著我

　　你喜歡奶奶嗎？

　　她愛這么問

　　嗯，我都會去點頭

　　她笑起來有酒窩

　　像誘人的糖果

　　病魔折騰她變了樣

　　像秋霜打蔫了的草

　　躺在地上……

　　四、致父親

　　扛著的小木箱是唯一家當

　　揮手的淚落在村口

　　秋冬之時

　　你把十六歲的'時光安放在林場

　　林里沒有鳥

　　荒草葳蕤，隱沒了身軀矮小

　　弱影，薄背

　　打著補丁的單褲

　　呼呼地灌著肆虐的寒風

　　三年的樹，成了蔭

　　招來了鳥

　　小木箱里盛下我年輕母親的笑

　　瓜熟蒂落

　　餐桌上的碗又了一個，又一個

　　黝黑的臉發愁明天的食物

　　米湯，芋糊，還有清亮亮的稀粥

　　寫給爺爺的信那么長

　　把一個月的話都裝進信封

　　像郵寄了一本書

　　只花了八分錢的郵票

　　寫滿過往春秋

　　拍電報都言筒意賅——字少，省錢

　　你總是這么說

　　你說，林子里的鳥兒長大了

　　羽翼豐滿就要學會自己飛

　　后來，你不再寫長長的信

　　電話里絮絮叨叨

　　如今，小木箱靜靜地躺在閣樓里

　　像沉睡的老人

　　身上落滿厚厚的灰

　　身體里放著彤紅扎堆的榮譽證書

　　小木箱裂開了縫

　　你十六歲摘下的那枚葉

　　還是那么春光

　　五、致母親

　　麥子彎下腰

　　鐮刀嫻熟地在地里劃開一道道半圓的孤

　　收割出遠門的最后一秋

　　十六歲少女的身影

　　濕了衣，濕了麥穗

　　曬麥場堆積著笑的淚

　　你是不安分的女子

　　天天的天天

　　菜地，林子里奔走

　　亮錚錚的鋤頭比月光亮

　　青藤做的繩把干柴捆得很緊

　　柴堆積得比我還高

　　炊煙時濃忽淡

　　呼喚

　　山坳背貪玩的腳步

　　夢里和著泥巴

　　把墻院砌得很高

　　曾經，我系錯的紐扣

　　一上一下

　　攀爬上坡和下坡的路

　　如今

　　汽車的尾氣把你的身影甩得老遠

　　我一回頭

　　就見炊煙升起

　　和壓彎的背

　　風過來，半生叮囑染白的發

　　拽著我的心

　　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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