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人的散文

　　一

　　農歷二零零四年，是申猴年，正逢閏二月。二月十四日的一個清晨，四點多鐘，天還很黑，也是冬末春初，天氣很冷，在一個縣城中心醫院產科手術室門外，有一群人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其中一個男人搓著手，跺著腳，來回徘徊在走廊里，時不時看看手術室門口，發出一聲聲沉重的嘆氣，看得出是他的女人正在里面生產。

　　忽然，哇的一聲啼哭聲從手術室內傳了出來，一群人一擁而上，爭相趴在手術室門口，期待那扇門被打開。不一會兒，手術室門緩緩打開，一位很和善的女醫生從門內走出，臂彎里躺著一個用藍色小被裹著的嬰兒。家屬們趕緊圍著醫生七嘴八舌地提問：“是男孩還是女孩？孩子多重？是順產還是剖腹產……”而那個男人，這時只是躲在人群后面，一聲不吭，豎著耳朵努力尋找他想要的回答。女醫生用很輕，很溫柔的聲音說：“恭喜你們，母女平安。”熙熙攘攘的吵鬧聲忽然靜了下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那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為他閃開了一條小通道。

　　那個男人直了直腰桿，環視了一下大家，臉上勉強擠出一點微笑，邁著并不輕松的步伐緩緩走進手術室，把香從手術室里推了出來。他就是香的丈夫——民。

　　香出生在一個雙職工的家庭，家里兄妹五人，雖然不是很富裕，但生活水平也在一般家庭之上。民十三歲那年，父親就得病去世了，母親一個人拉扯著三個孩子，日子過得很艱難，民的哥哥在外面當兵，還有一個比他小五歲的妹妹。民的媽媽為了孩子一直沒有再嫁人，靠自己的雙手供養著兩個孩子上學，日子雖然過得很艱辛，但在村里只要有人提起這一家人，無不豎起大拇指，連聲稱贊。

　　民是個孝順的孩子，看到媽媽那么辛苦，就主動向媽媽提出退學，頂替爸爸的工作掙錢供妹妹上學。那年，民才十三歲，剛剛考上初中。他的成績一直很好，但是為了能讓媽媽輕松一點，讓妹妹吃得好一點，盡管媽媽苦苦哀求他，他還是咬牙離開了學校，去上班了。

　　在單位里，民很吃苦，也很能干，因為他小，大家都很疼愛他。過了幾年，香高中畢業后也被分配到這個單位，和民一起工作。民一直把香當成妹妹關照著，有重活、臟活就偷偷幫她干，時間長了，香也就偷偷愛上了這個大哥哥。也許是日久生情吧，他們很快就結婚了，雖然民比香大五歲，但他們非常相愛，一年后，他們就生了第一個女兒。

　　那時候，二胎還沒有放開，可生活在農村的婆婆成天囔囔著讓香和民再偷生個男孩，誰知，香又給他生了一個女孩。

　　香被推進病房后，就把頭深深地埋在被子里流淚，民看到香哭就心疼地安慰她：“我都不在乎，你還在乎啥？月子里會哭壞眼睛的。”其實民也是勉強含笑說：“快看，我們的女兒好可愛啊，白得透亮，伸著小舌頭在找吃的呢。”聽到民的話，香顧不上哭了，趕緊爬起來去看女兒。“真的好可愛，比老大白多了！你看那雙眼皮，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多漂亮！”

　　“今天是二月十四，她就是我的‘小情人’了，就叫她恬恬吧！”民答應道。

　　從此，我的閨蜜，香，就有了自己的“小情人”。

　　恬恬是香一手帶大的，整天就像一個小尾巴，跟在媽媽的身后，形影不離，睡前要擁著，起身要抱著，衣服要穿一樣的顏色，就連碗筷恬恬都要求媽媽與她的一樣，成雙成對，這倒惹來爸爸與姐姐不少的妒忌。

　　二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香邊拖地邊唱，恬恬也隨媽媽唱了起來：“不開不開就不開，媽媽沒回來，我就不去開。”“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數它……”“二四六七八……”每天這一對“小情人”都黏在一起。不知不覺，恬恬就在牙牙學語中漸漸長大了。

　　香自從恬恬出生后就辭去工作當起了家庭主婦，一心一意照顧這個家并輔導著兩個女兒的功課。也許恬恬乖巧的原因吧，她對這個小女兒格外上心，總是走到那里就帶到哪里。

　　一個星期五，正逢春暖花開，陽光明媚，微風暖暖，這對“小情人”手牽著手，走在一個開滿鮮花的小道上。恬恬走幾步，看到有粉色的小花就閉緊小嘴，瞇起眼睛，把小鼻子湊在鮮花上深深地吸著氣，學著大人的樣子：“媽媽，好香，好香。”媽媽就幸福地學著她的模樣說：“恬恬，好甜，好甜。”這時候，香總是忍不住一下子把她的“小情人”高高地舉起來旋轉幾圈。

　　不知不覺他們就走到一個托兒所大門口，正趕上孩子們放學，小朋友們手拿著小紅花像一只只小蝴蝶一樣，奔撲在家長的懷里，高喊著：“媽媽，我又得了一枝小紅花。”“爸爸，老師又獎勵我一朵小紅花。”嘰嘰喳喳，像一群小燕子叫個不停。香拉著甜甜的手走著，可是，小恬恬卻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樣，紋絲不動，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那些小朋友，羨慕極了。

　　從那以后，恬恬每天在家就讓媽媽教她背唐詩，學畫畫，認字卡，無論走在家里還是走在大街上，看到字就讓媽媽教她讀，這一對“小情人”也成了社區里人人都羨慕的好“情侶”。

　　每天，只要一有閑空，這對“小情人”就手拉著手來到學校門口，這時，“小情人”就掙開媽媽的手，把臉貼在門縫上偷偷向里面觀望，一直等到小朋友放學才肯讓媽媽牽著手戀戀不舍地離開。

　　一天，他們走在回家的路上，恬恬就問：“媽媽，我真是你的‘小情人’嗎？”

　　“當然。”媽媽說。

　　“是不是情人的愿望都能實現呢？”

　　“一般都能，但也不一定。”

　　“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情人’呢？”

　　“你是媽媽最最好的‘情人’。”

　　“最好的‘情人’求你一件事，就一件，你能答應嗎？”

　　香停頓了一下說：“好吧，我的‘小情人’，你有任何請求我都答應你。”

　　“我們拉勾勾,一百年都不變好嗎？”

　　“好，好，好。”香深處手指勾住恬恬的手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兩人一起唱和著。

　　“我的‘小情人’你現在可以說了吧?”香笑著問。

　　小精靈鬼把手從媽媽的手中抽了出來，鄭重其事地站在媽媽面前說：“媽媽，我要上學。”

　　香聽后愣了一下，想了想，蹲下身來對她說：“你是要上學的，可你才三歲啊，太小了。”

　　“媽媽說話不算話，我不要當你的‘小情人’了。”說完恬恬把小嘴一撅，轉身自己一個人往回家的路上走去，香趕上去拉她的小手，她躲開媽媽的手，一噘一噘地回家了。

　　從此以后，恬恬每天背著一個小書包，在家里來回走，邊走邊嘟囔：“我長大了，我要上學。我長大了，我要上學……”香拗不過她，就跟民商量著，讓她試試看。

　　因為恬恬還沒到入托的時候，民就找了他的一個親戚，送恬恬去插了中班。只因年齡太小，她只好上了兩年大班，聽老師說，她上課、學習可認真啦，而且，在班里還是頂呱呱的班長呢！

　　說來這個孩子也很讓他們省心，恬恬自從上了幼兒園以后，就再也沒向爸爸媽媽要過一個玩具。每到逢過節，香問她要什么禮物，恬恬總是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是學生了，不玩玩具了，我想看書，以后你們就給我買書和文具吧。”

　　三

　　早晨，陽光明媚，遠遠就聽見歡快的校園歌曲四處飄蕩，學校四周的馬路上，學生背著書包，排著整齊的隊伍，戴著鮮艷的紅領巾，意氣風發地走進學校大門。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遠遠就看見許多小朋友從四面八方朝學校匯集，有爸爸領著的，有奶奶牽著的，還有媽媽背著的……其中一對母女格外引人注目，她們身著同樣的服裝，手牽著手，一會兒竊竊私語，一會兒相互對笑，溫馨迷人的樣子，就像一對難分難舍的“情侶”。

　　到了學校門口，香蹲下身來對恬恬說：“進了學校見到老師要問好。”

　　“我知道了。”恬恬邊回答邊向學校門口觀望。

　　“上下樓梯要靠右邊走，不要跑。”

　　“我懂。”雖然恬恬回答得很輕松，但她的小手攥得緊緊的，香還是感覺得到她的緊張。畢竟是小學了，一切都靠她自己的。

　　“上課要要聽講，眼睛要看著老師，不要搞小動作。”

　　“媽媽放心吧，你的小情人大了，這些道理我比你都明白。老師都喜歡聽話的，學習好的學生，我會乖乖的啦！”香從恬恬摸著恬恬濕漉漉的小手。

　　直到上課鈴聲響，香才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離開了學校。在路上，香還自言自語地說：“她渴了自己會倒水嗎？她自己會上廁所嗎？她會收拾書包嗎？她放學后知道向哪邊走嗎？”香總感覺自己的一顆心是懸在半空中的。

　　今天的表跑得真慢，一個中午，香啥事都沒心思干，就盯著墻上的鐘表，盼著放學時間快快到來。最后，還未到放學時間，她就提前去學校了。

　　叮鈴鈴，叮鈴鈴……

　　“放學了，同學們再見。”老遠就聽見從學校里傳出來的聲音，香終于等到了放學時間。

　　香還是第一次在學校路隊以外接恬恬，離學校一百米的距離，可她感覺這距離好遙遠。在幼兒園里，香每次都是在教室門口從老師手中接過恬恬的小手。現在，她只能站在接學生的人群中翹首盼望，焦急地在學生路隊里尋找著她的“小情人”。

　　不一會，香就看到了她的“小情人”。恬恬右手高舉著班旗，走在班級最前面，邁著整齊的腳步，帶著她的方隊，面帶微笑注視著前方，一本正經地向前走來。等路隊一解散，香就撲上去緊緊把她抱在懷里，如同好久不見的“情侶”一樣，兩人擁抱在一起，久久不肯分開。

　　“我的‘小情人’今天表現得怎么樣？”

　　“很好，我幫老師收發作業，老師還夸我呢。”恬恬興奮得一反常態，邊走邊跳。

　　“我的‘小情人’今天想我了沒有？”

　　“沒有，真沒有。”恬恬認真地說。

　　“那我可傷心啦。”香故作傷心狀，邊走邊說。

　　“上課聽老師講課，下課我和同學做游戲，哪有時間想你啊？”看到“小情人”一板一眼的樣子，香的心終于放下了，她的“小情人”長大了，能在學校自理了，香那顆牽掛的心終于寬慰了。

　　恬恬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學習很用功，每次考試都是雙百，每年都是三好學生。許多家長見到香總是羨慕地夸恬恬，這是最讓香感動欣慰的。

　　恬恬也是個文靜的愛看書的女孩，她的作文與鋼筆字在班里也是無以倫比的。三年級，才剛剛開始學寫作文的時候，她的第一篇作文《我的業余生活》就被刊登在學校的《小荷》報上，之后她的很多作文都相繼刊登在校報上。每次看到報紙，讀到女兒的作文，香的心里就比吃了蜜還要甜。

　　恬恬上四年級的時候，她的作文《讀書伴我成長》在“文心雕龍杯”第七屆全國中小學校園文學寫作大賽中榮獲小學寫作組二等獎。看著恬恬手里的榮譽證書，上面還印著“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文學校園編輯部”與“文心雕龍杯全國校園文學寫作大賽”三個紅紅的蓋章，香激動得熱淚盈眶，忍不住抱起恬恬喊道：“我的‘小情人’，你真棒！你是我的驕傲！”

　　四

　　今年農歷二月十四的早晨，恬恬睜開眼，就看到一個大大的禮物盒在枕邊，禮物盒上系著她最喜歡的粉色蝴蝶結，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展現在她眼前是她最喜歡的一套《笑貓日記》。恬恬興奮地在床上跳了起來，歡呼道：“謝謝，謝謝我的‘情人’。”

　　“喜歡嗎？我的‘小情人’？”躲在門口偷看的香，終于走了進來。

　　“我太喜歡了。”恬恬興奮得語無倫次。

　　“生日快樂！”香摟著恬恬說道。

　　“生日快樂，我的寶貝!”爸爸和姐姐也相繼走進來祝福恬恬。

　　“謝謝！爸爸，媽媽，姐姐，謝謝我的‘情人’！”恬恬扮了個鬼臉。

　　“你們怎么知道我喜歡書？”

　　“那你得問問你的‘情人’啦。”爸爸也扮了個鬼臉回答。

　　“你是我的情人，你的一切當然我都知道啦。”媽媽說。

　　“哦，我知道了。”恬恬說。

　　“你知道什么啦？”大家一起問。

　　“這叫什么……什么心……一……通。”恬恬用手指比劃著她說不全的句子。

　　“心有靈犀一點通。哈哈哈……”大家一起大聲替她喊了出來。

　　恬恬也是一個很有愛心的孩子，無論家里誰過生日，她都要親手給大家制作生日禮物。她有一雙靈巧的小手，每逢過節她都會變著花樣給家里創造節日氣氛，特別是過春節，那是她最顯身手的時候，她會把每個房間的窗戶上都貼上她親手剪的窗花。節前，她坐在自己的房間里，把五顏六色的彩紙鋪上滿滿一床，那小手一彎一轉，要不了多久，一對對小兔子、小花朵、小蘋果就完成了，可漂亮啦！

　　每到情人節這天，她更會精心為她的“老情人”制作一份別具一格的禮物。她知道媽媽也愛看書，她就用過期的賀卡給香制作了一套精美的書簽，在書簽上還寫上一些名言名句與小提示，比如：看書時間不要長啊！要保護眼睛啦！每次打開書，看到這些溫馨的小提示，香總是感覺眼里熱乎乎的，每次都會說：“小棉襖，小情人。”然后自己再偷偷地用手捂著嘴笑個沒完。

　　晚上是恬恬的生日宴會，親人、同事、同學與朋友們一起前來祝賀，生日蛋糕上的音樂燈奏起的生日快樂歌。恬恬許完愿后，大家一起祝福她。

　　這時，爸爸說：“祝我的寶貝生日快樂。”

　　香說：“祝我的‘情人’生日，節日雙樂。”

　　恬恬說：“情人節我們同樂哦！”

　　“你是我的情人，我永遠的情人……”這對情人一邊唱著歌一邊又幸福地擁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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