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的夏雨散文

　　一個悶熱的夏日，知了一反平日此起彼伏的聒噪，竟如臨世界末日般歇斯底里的鳴成一片，讓人透不過氣來，青桃微笑著抹一把汗自語：“要下雨了！”青桃喜歡下雨天。

　　一陣狂風(fēng)揚(yáng)起漫天塵土，刺耳的知了聲戛然而止，本來就不明朗的天空驟然升起墨色的濃云，天便暗了。青桃站起身，關(guān)了窗，坐在窗臺上聽風(fēng)賞雨。

　　常有人問青桃：“你幸福嗎？”青桃總有些呆滯，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簡單的問題。

　　時光流逝何其神速，該如何來說說她這四十年的最最平凡的經(jīng)歷。從來沒有時間和精力靜下心來捋捋她微不足道的過去。今日，剛好有這個閑暇，又剛好今天下雨了，正好煮杯咖啡，備一碟蔓越莓的曲奇餅，淺斟細(xì)品，小提琴曲《微風(fēng)細(xì)雨》伴著此時的情景，讓她慢慢回味。

　　雨下的很大，“嘩”聲一片，透過書房的窗，看到的是遠(yuǎn)處的一片茫茫，地面上被急雨擊打出一片水霧，天空不斷聚來深灰色的云霧，于是，樓與樹隔著這雨簾，竟如海市蜃樓般在眼前漾動起來，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而浮現(xiàn)眼前的卻是一個小姑娘披著一條塑料布，背著用塑料布裹好的書包，東張西望地走在原野間的泥濘的小路上——是下雨天樂滋滋地去上學(xué)的自己。青桃喜歡初次被冷雨撲打的熱騰騰的地面上升起的濃濃的土腥味，然后是雨中的清爽，還有路邊的草木和畦間的整齊的禾被雨水濯去塵土，綠的沁心的純凈。

　　青桃愛雨，尤其愛雨后的田野。可是，青桃不喜歡泥巴弄到鞋子和衣服上，她好希望自己能有一雙高筒雨鞋。一日，正上課呢，外面又下雨了，青桃不禁興奮。更讓她興奮的是，父親在外面向她招手。父親的眼睛亮亮的，很是神秘的樣子，舉著一柄破油傘，抱著一個用塑料布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東西，見青桃出來，便把那個包遞給她，熱切的讓她打開。是一雙長筒雨靴，青桃高興的跳起來，趕快脫掉布鞋換上了雨靴，跳到雨水里肆無忌憚的來回走了幾步。父親看著青桃的高興勁，也笑得合不攏嘴。

　　有了雨靴，讓她更喜歡在雨后的田間小路上、野草地上漫步。看蝴蝶在偷偷的晾干美麗的翅膀；看碧綠的螞蚱被雨水打的如同喝醉了酒，跳不動了，歪歪斜斜的爬行；看螞蟻從容的逗著一條大青蟲；看被雨水沖出泥土的蚯蚓亟不可待的往泥里鉆。看被雨水洗過的野花更加的鮮艷，偶爾采一束放在家里，十分養(yǎng)眼怡情。有時也順便采幾朵嫩嫩的草菇，枯木上的木耳，或者一把馬齒莧，做一鍋素鮮湯，讓家人嘖嘖稱贊。青桃天生便能用簡單的食材做出超出尋常的美味，自己很是得意。

　　那時，雖然日子過得緊迫，可是一家人熱熱鬧鬧，和和睦睦的，心中滿是幸福的滋味。一鍋野菜加河蚌肉煮的疙瘩湯，半碗米湯加鹽調(diào)的焦辣椒碎滴少許的熟豆油，嘻嘻哈哈一家人也吃得心滿意足。最難忘，雨天的夜晚，睡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孩子們在燈前最亮的地方做功課，母親在旁邊做著永遠(yuǎn)也做不完的針線活，父親在離燈最遠(yuǎn)的地方摸索著編荊條筐，或者綁笤帚，或者修理農(nóng)具。外面的雨下得綿長而甜蜜，父母喜滋滋的談?wù)撝�這場雨的功勞，比如能免了澆地的電錢，能讓莊稼提高多少產(chǎn)量。而青桃卻沉醉在這橙黃色的光里，再也走不出來。這是幸福嗎？

　　后來，青桃外出上學(xué)，每次過了假期返校，都會煩悶不堪，百般生事，拖延著不肯出門，讓一家人莫名其妙。如今想來是戀家的人通通都會有的“離家綜合征”，青桃有好幾個朋友都有這癥狀，這讓她常常感嘆《鏡花緣》中的才女蘭音的“離鄉(xiāng)病”何等離奇。

　　雨兒初下時的急驟勁兒稍緩了些，熾熱的風(fēng)兒將濃云驅(qū)趕過來沒來得及躲開，便被雨兒毫不客氣的沖了個涼，沖去了它的暴躁，性子清爽明朗了，于是伴著滴滴答答的雨，在天地間輕舞，涼爽便如水中的漣漪慢慢暈開了，果然是“殘云收夏暑，新雨帶秋嵐。”。

　　青桃打開窗，讓涼涼的`風(fēng)吹進(jìn)來，讓潔凈的家更舒爽。自從畢業(yè)便留在了上學(xué)的城市工作，有了工資于她來說便是有了充沛的路費(fèi)，于是她稍有空閑便往家跑，后來，青桃的心里有了新的牽掛。他是一個警察，和她一般初來時有著和這個城市格格不入的鄉(xiāng)土氣息，以及絕不服輸?shù)木髲?qiáng)。他和她一樣頂著一頭的玉米花粉來到這里，因此，他們有太多的共同語言，他身上還有一種東西吸引著她，那便是他一言一行中顯露無疑的如兄如父般的寬厚。于是，第一次，青桃竟然一個月沒有回家。舍友問起沒有回家的原因，青桃不說，心中的甜蜜便如這夏雨后的清爽，一點點的在心頭擴(kuò)散蔓延。她乖乖等在宿舍里，等他來帶自己走遍這個小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簇敲門聲都讓她的心怦怦直跳，倘使他有事不來，心中果真會升起千般憂悵，無端愁緒。這些回想起來仍然讓青桃猶如蜜浸的感覺，是幸福嗎？或者正是這種感覺讓他和她從零開始，歷盡辛苦，終于有了現(xiàn)在是家。

　　這雨急一會兒，緩一會兒，天便微微亮了些。可是不知何方來風(fēng)，又讓云聚如潮涌，剛剛亮起的天色又變成了昏昏暗暗的晦暗的黃色，讓人心里惶惶的。天呈此異色，風(fēng)亦詭狂，透過雨幕，青桃看到樓東側(cè)的楊樹競被吹落許多枝葉。可以想見，田中的玉米定抗不住這樣的狂風(fēng)，會撲倒一片，小時候天這樣風(fēng)狂雨驟時，耳邊總飄著母憂心的嘆息，家中便有些沉郁，但是父親總是很樂觀地說：“風(fēng)雨再大仍然會有重新站起來的玉米，頑強(qiáng)地抽穗，揚(yáng)花，結(jié)籽，日子還得往下過。”在很多年后，父親永遠(yuǎn)地撇下一家人走了，剛十八歲的青桃看著無助的母親、年幼的弟妹時，才發(fā)覺這句話如此的意味猶長。因為這句話，一家人抱成團(tuán)熬過了艱難，步入正規(guī)。青桃覺得冥冥之中的父親定欣慰地笑著。

　　窗外風(fēng)雨己停，天色格外明亮清爽，世間萬物洗盡塵埃，一片寧靜與柔婉一直沁入每個人心里。或許，這個時刻，每個人都有隱效陶公的一縷禪心，摒棄權(quán)貴，無牽功利，人生何其短暫，何必這般操勞？葡瓜藤廊下，緩緩品茗論風(fēng)雨的怡然，又豈是燈紅酒綠、珍肴瓊液的豪華心態(tài)所能體味的？

　　呷罷最后一口咖啡，唇齒心頭都盈著馨香。苦味是一種很短暫的滋味，苦味過后，從舌的后端慢慢彌來微微的甘甜，更兼其幽長的醇厚的香，讓人迷戀。咖啡是青桃的警察細(xì)心備下的。十幾年了他和她一同走過生活的艱辛，他的那份經(jīng)久不變的擔(dān)當(dāng)，讓青桃又愛又敬。何況，他那樣如捧珍寶的寵著她，見她愛喝咖啡，便搜羅來多種風(fēng)味、品牌的咖啡和煮咖啡的工具，稍有閑暇便細(xì)細(xì)研磨，慢慢熬來，滴滴濾過，小心調(diào)味，輕輕放在手邊，看青桃瞇著眼睛啜一口，美美的樣子，便知足的傻傻的笑。這樣的咖啡，讓青桃怎能不醉？這可是幸福？

　　輕風(fēng)徐來，雨也接近尾聲，稀稀拉拉的滴著，天上的云已經(jīng)很薄了，有的地方唯余隱隱約約的白云。青桃也喜歡潔白的顏色，就如她的工作服。人們稱呼她的職業(yè)“白衣天使”，可是最初，青桃沒有那么高的境界做天使。她只是認(rèn)真的對待她的工作而已，然而，日復(fù)一日的工作，讓她和所有的“白衣天使”一樣有了種使命感，那就是，盡自己所能，守衛(wèi)患者的生命健康，看著這些脆弱的生命轉(zhuǎn)危為安，再辛苦也甘甜。當(dāng)生命面臨危難的緊急時刻，所有醫(yī)務(wù)工作者的付出都是無關(guān)名利的，青桃敢對雷電起誓。這個工作于青桃來說，是衣食所倚，也是生命的價值所在，她的生命因此而充實。

　　雷聲漸漸遠(yuǎn)去，雨住云收，白楊林里三兩聲空靈的鳥鳴，讓這場澎湃的自然交響樂有了完美的、余音繞梁的韻味。剛剛地上還一片汪洋，怎的水褪去的如此神速，只剩幾片地面稍凹處的小水汪。大地的容納當(dāng)真不可估量！天空還飄著些許灰云，但藍(lán)天己然斷斷續(xù)續(xù)的顯露出來，雖然并沒有彩虹，但雨后的清新爽冽依舊讓人迷醉，看雨后萬物，當(dāng)真是“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青桃換上長筒雨靴，她要到湖邊看雨后清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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