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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兒路過的村莊散文
流年更迭，那些兒時的記憶，風(fēng)一樣穿過深長的時光甬道，劃下深淺不一的痕跡之后，悄然遠(yuǎn)去。
村莊是美的。無論今時，還是現(xiàn)在。沒有歷史的喧囂，沒有城市的繽紛，卻自斂了一份天然的稟賦，在天際下，在世之角，安然凝佇，豐碑一樣倚著青山綠水，等待著候鳥一樣飛出去的孩子歸來。
風(fēng)兒來過，又走了，唯春夏秋冬四季的交替不離不棄。
村莊老了。飛揚(yáng)的粉塵染白了它的發(fā)，依靠了經(jīng)年的大山被移走，如今變成一個個殘缺的夢兒，安息在大海的一側(cè)。失去了庇護(hù)的村莊，斜斜地歪倒在一片荒涼的光陰里。雜草像灰塵一樣覆滿了它的身軀，唯一閃亮的是村里高低起伏，錯落穿插的房屋，它們是村莊的不肯老去的眼眸，在那里，人們莊稼似得，一茬一茬出生，成長，然后走出村莊。
一個陽光靜好的午后，帶了滿身的浮塵與喧囂，去看望村莊。一直認(rèn)為，只要有父母在，我就會是永遠(yuǎn)長不大的孩子。只有在父母那里，孩子所有的壞脾氣與紛擾，才被妥帖的安慰與存放。而有父母有童年的地方，也才是孩子憶念中最完美最牽心縈懷的村莊。
那個深長的小胡同內(nèi)，當(dāng)年那健壯挺拔的漢子早已塵歸塵，土歸土了。凹凸不平的石墻上，瓦礫堆聳的土路上，從罅隙中生長出的野草正轟轟烈烈地進(jìn)行著一場賽事。白的薺菜，黃的油菜，還有不知名的藍(lán)，紫，開得密密麻麻。植物的生命，原比人類要堅韌許多。人事可以變遷，花事卻年年依舊。
走進(jìn)去。一片殘磚敗瓦中，一個小小的，生機(jī)盎然的菜園悄悄出現(xiàn)。巨大的梧桐只剩下了主干，卻依然直挺挺，標(biāo)桿一樣佇立在晴空下。藍(lán)的天，青褐色的樹干，形成了一種視覺上強(qiáng)烈的沖突。樹干低矮處，一堵矮墻扶住了一顆傾斜虬髯的蘋果樹。此刻，蘋果樹青枝招展，綠葉婆娑，正是青春好年華。
一畦青蔥欲滴的油菜，一畦挨挨擠擠的蔥苗，還有一棵細(xì)眉細(xì)眼的花椒樹，依傍著生長。花椒樹下，一簇黃花菜，頂著狹長的葉子，沐著陽光。
忽然就想起當(dāng)年的樹蔭陣陣。蟬兒叫了，鳥兒叫了，和那個眉眼羞澀的男孩，一起和泥，摔娃娃，過家家。一直一直地欺負(fù)他，一直一直地讓他生氣，喜歡看他被氣得六神無主的樣子。所有被大人們壓抑了的壞與好，在那樣一個毫不設(shè)防的男孩面前，可以盡情宣泄。
想起那個任性出逃的日子。他站在那里，接到了父母的指令，卻笨笨地看著我。青澀的嘴唇上，已經(jīng)長出了細(xì)細(xì)的茸須。我奔向出口，他張開手，臉上扯了一片桃紅，眼睛左顧右盼，不敢正視我挑釁的眼。
怒喝一生：讓開。他似乎更為慌張了，身子略微歪向一邊，躲開了風(fēng)一樣撞過去的我。然后，看著我像風(fēng)一樣穿過原野，跨過小徑，鉆入密密麻麻的松林中去。
而今，曾經(jīng)的碎石小徑，已被父親一一篩過。就如同那些記憶和他的樣子一樣，流離在心底某一片斑駁著水色的回憶中，只有沉淀，沒有沉浮。
小院的盡頭，一排香椿已經(jīng)很是茂盛了。腳下是經(jīng)年煙火熏染的古老墻泥，這樣潤澤下的香椿，會不會生出不一樣的香氣？沾染了人間煙火與滄桑，目睹了世事的變遷流離，看到了關(guān)于生命的隱秘與興衰，這樣的香椿，是不是會有一種靈氣，或者異象？
打開音樂。讓幽幽的聲響灌滿每個角落。天，藍(lán)得如玉。空氣中，植物特有的清香摻雜著人生的愜意緩緩襲來。陽光拂過灰色的屋頂，黑灰色的水漬在白色的墻面上洇開。光陰的腳步匆匆，風(fēng)從四面八方涌進(jìn)來，將古往今來的信息細(xì)細(xì)描敘。
多少載的風(fēng)雨，就這樣輕輕走過了。小院中，此刻陽光安閑，流云無聲。將自己也幻化成一株植物，在這樣靜好的日子里，澄澈心志，波瀾不驚。那些路過的人與事兒，此刻俱是風(fēng)，在林林總總的顛簸中吹過。清涼也好，寒酷也罷，都只是過客，只是短短的一瞬。而我，只是一顆向著太陽生長的植物，即使今宵老去，衰敗，明年還能再發(fā)芽，再吐綠，再重回少年。
輕柔的音樂緩緩地響著。就這樣安靜地浸潤在一片白色的陽光里。心兒輕了，清了，漸次回歸了清寧。像是墜入了人生極樂之境，所以的塵埃被洗凈。即使看到日影慢慢西斜，天空若巨大的陰影，開始慢慢籠罩過來時，也不愿醒來。
忽然想看明月。想起那句：‘深山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的詩詞來。此際，風(fēng)在耳邊輕輕吹過，植物的香氣，院落的往來，那個嘴角初生茸毛的少年，還有依然躲在樹蔭下張望的童年的自己，一并涌來。舊的墻壁，一個破碎了邊緣的瓷器，一齊開口說話，挽留。這個安寂的小院，剎那間林深葉茂，溝壑縱橫。我像清溪一樣，橫陳在月的眸光下。許多韶華，都如此寂寞，深深。不是人不知，而是獨(dú)獨(dú)享受著這份人不知的辰光。
夕陽真的西下了，風(fēng)有些了涼意。將自己從這種慵懶而又依賴著的情緒中拔出，走回現(xiàn)實。小院外，母親的呼喚，鄰家的炊煙，還有遙遠(yuǎn)的桐花香氣，將我輕輕擁住。
想來，我也只是一陣風(fēng)，路過父母的身邊，承接了一襲血脈，然后，帶著他們期待與不舍的目光，去往生疏的陌上。遇到喜歡的種子之后，甘愿駐足，化雨，去潤澤另一份血脈的沿承。
有一天，當(dāng)村莊老去，當(dāng)塵世的種種壓彎了父母堅強(qiáng)的脊背時，某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召喚還會再次蓬勃，成風(fēng)，我會帶著滿心的感恩與柔情飛回。繞著我的村莊，我的父母，縈回，再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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