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特別的生日散文

　　上有老，下有小，一般中年人是不做生的，他們把生日凝聚的愛都給老人和孩子們。他們是挑著擔(dān)子的人，他們不能在自己的生日里傷了元氣，他們得留著力氣挑好孩子和老人的生日重任。他們不會忘記了孩子和老人的生日，卻往往忘了自己的生日，或者敷衍了自己的生日。

　　兩周前，學(xué)生雯雯就打來電話，說我生日的時候她要回來。這是一個曾經(jīng)寄宿我家的孩子，在我和妻子的骨子里，她已經(jīng)成為我家的女兒了。她的話讓根本沒去想的生日，非常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腦里；讓和他們一起生活的逐漸淡忘的情形，又像一片紅紅的楓葉燃燒在我腦里。

　　雯雯是從深圳回來的留守孩子，她是這群孩子的頭，有著頑皮，有著可愛。

　　每個孩子生日的晚上，當(dāng)我們學(xué)習(xí)正入神的時候。門口就會悄悄地走進人來，悄悄地站在學(xué)生的身邊，猛然抬頭會被嚇一跳，隨即就是一陣歡呼。來的是壽星的家長，手里提著一個大大的蛋糕，后面跟著一群親朋。這個時候，這些孩子就成了脫韁的野馬，我沒法控制了。他們就像發(fā)現(xiàn)了地震，紛紛跳出自己的座位，圍著了蛋糕。不用我發(fā)令，雯雯就接過蛋糕，放在桌上，點燃蠟燭，關(guān)了電燈，唱起了生日歌，電燈亮了，蛋糕分在了一個個蛋糕盤上。

　　蛋糕不是用來吃的，這是我從他們身上得到的真理。

　　一人一盤，正在像小貓吃魚一樣細細品嘗，突然，一把白白的膏油抹在了某一個人的臉上，于是，戰(zhàn)斗開始了。你一把，我一把，相互追著，放肆地吼鬧著，戰(zhàn)斗結(jié)束，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都是花臉花頭發(fā)，油膏衣服。家長和親朋走了，孩子們洗的洗臉，洗的洗頭發(fā)，我那熱水器平白無辜地多出了一份“貢獻”，我那洗衣機平白無辜地多上一次“班”……

　　家里沒有學(xué)生了，沒有了這份生日的快樂。是他們，讓我看到了城市孩子的生日。

　　我整日里忙著班上的事情，忙著洗他們的衣服，忙著監(jiān)督和輔導(dǎo)他們的學(xué)習(xí)，哪里有時間去研究中國那“傳統(tǒng)的日歷”？每天記著的都是國際日歷的天數(shù)和每周的天數(shù)，從來就不會想到自己的生日。想也沒用，反正不會有生日宴席和儀式。自己的生日就像天上飛著的鳥，與自己無關(guān)，人就是這德性，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總是不會關(guān)注。我關(guān)注的就是住在我家的孩子們。

　　每天晚上，吆喝著孩子們睡了，我才洗漱上床，那時往往是十二點了。睡得晚，早晨起床總是不分東西南北；忙完了他們留下的碗筷來到樓下，他們已經(jīng)開始作業(yè)。我暈乎乎地坐在我的“主席臺”椅子上，頭腦的不清醒，我沒法做事，我坐在那里，就像一尊惡神，他們看見我在就不敢鬧，不敢偷懶，這就是我的價值。我正閉著眼睛養(yǎng)神，突然打雷似的喊聲響起：“李老師，生日快樂！”我傻乎乎地坐在椅子上，好大一會，才從“夢”里醒來，今天是我生日？下面是哧哧的笑聲，雯雯正對著我做鬼臉……

　　雯雯進入高中的一天，我正埋著頭批改作業(yè)，手機突然響了。是雯雯小姑的，她打電話做什么？雯雯已經(jīng)上高中了，還需要我做什么？接了電話才知道，他們找了一個醫(yī)生去給雯雯挑羊毛疔，挑羊疔是民間的治病方法，不能打麻藥，很疼，他們怕雯雯不挑。我又成了孫猴子害怕的緊箍咒，來到了雯雯高中租住的寢室里。我們扶著鼓勵著雯雯，聽著她身上挑斷的橡筋一樣的白色東西發(fā)出的聲音，心在抽搐著。雯雯咬著牙，忍著淚水。這是一個堅強的孩子！突然，我的手機響了，是催我回家吃飯的。雯雯睜開眼睛，看著我，沒有說話。

　　挑羊疔要挑多次，每一次只能挑幾針，多了人承受不了那種痛。準(zhǔn)備去吃飯，雯雯堅持要同行，她悄悄地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忙著雯雯挑羊毛疔的事情，我已經(jīng)忘了這個日子，剛才的電話，家人也沒有提醒。雯雯很懂事，她知道我不想麻煩人，她沒有給她姑姑和表嬸娘提起這事。

　　這年的生日，就以這種方式和雯雯一起過了。我卻很高興，這次的羊毛疔挑后，雯雯肚子疼的毛病也消失了。幾年的相處，在情感的世界里，雯雯已經(jīng)是我家的女兒了。她牽動我們的，不僅是她的學(xué)習(xí)，還有的健康，更有她在學(xué)校的喜怒哀樂，她也把我們做為了她的牽掛。

　　以后，每年的生日，雯雯的電話就像報曉的雞啼，讓我從麻木中清醒過來。周二，我早早地醒了，窗外黑乎乎，寒風(fēng)吹得窗玻璃砰砰響，肩膀兩邊，涼冰冰的，被子薄了，不暖和。這聲音和寒氣，就像農(nóng)村吆喝小鳥和群雞的“響稿”，它們搖醒我的第一時刻里，我想到的竟然是老父親。已經(jīng)多久沒有回去了？已經(jīng)多久沒有和老父親一起吃飯了？這段時間父親尿頻，是很久沒有吃肉了嗎？每一次電話里，他都說有錢，他們在割肉吃，他們吃肉的時候很多，要我不要操心。父親曾說，他的牙齒不好了，咬不動甘蔗了。我猛然想到，父親家吃肉的時候是多，今天的農(nóng)村吃肉已經(jīng)不稀罕了。可每次都是鹵菜或者辣味的多，這些都是孩子們和壯年人喜歡的，老父親能吃點啥？想到這里，我腦海里竟然反復(fù)著的是，我要回去，我的生日在周末，我要回去和老父親一起吃頓飯。這是我醒來的第一反應(yīng)，這個反應(yīng)像窗外的風(fēng)撞擊玻璃一樣強烈，它像屋子里的冷氣一樣緊緊地纏繞著我，我沒法再睡了。這么大的風(fēng)，老父親冷嗎？雖然，他家里有人，可是，我這“拋棄”老父親的心卻緊緊地揪起來，我已經(jīng)有多少天沒有打電話問老父親了？

　　吃早飯時，我對妻子說：“買點豬蹄，燉給爸吃。”

　　昨天，聽說冰冰的媽在父親家，我決定不回去了，我不想見這個女人。在冰冰很小的時候，她丟下冰冰跑了，她在外面有了家，有了孩子，二十多年了，她找回來，不是要給冰冰撫養(yǎng)的補償，而是回來拿離婚手續(xù)的。我們養(yǎng)的狗都知道護兒，這個女人卻從來不護冰冰，從來就沒有給冰冰母親的消息和愛。雖然，現(xiàn)在的冰冰并不稀罕那點錢；我也不是說她離開了二爸，我只是憤恨于她的不盡一個母親的責(zé)任。

　　昨天晚上，我給父親打了電話，他說這個二娘已經(jīng)走了，下午就走了。我沒有給父親說我生日的事情，父親卻突然問道：“你們明天不是要回來嗎？”我愣了一下，我的思維瞬間斷了，我竟然給父親說：“明天看情況再說。”父親掛了電話，我一下懵了，我不是很想回家的嗎？誰給父親說我們要回去？妻子說她從來沒有說過。我突然明白，父親想我了，想他的兒子了。我竟然這樣愚蠢，給了父親這樣的回答，電話那邊的父親是多么失望啊！“你怎么不給爸說我們要回去呢？”妻子責(zé)怪我道，“我把豬蹄和菜都買好了。”我默然無語。

　　雯雯來了，她聽說我要回農(nóng)村老家去，她沒有反對，她明白我的心思。

　　敏敏有病，正打著吊針，她支持我回去，她說：“明天，你是老大，都聽你的。”明天，我是壽星，一切都是為了讓我高興。我卻想讓我的老父親高興。

　　感謝兩個孩子，感謝她倆的理解，感謝她倆的陪伴。我們四人，背著慢慢一背菜，走了五里路的田間小埂，來到了父親的家。

　　父親正在跳糞灌油菜，看見我們，他說道：“你們回來了。”父親的語氣很輕，很平淡，但是，我從這語氣聽到了父親的輕松和愉快，從父親那滿臉的波浪里看到了陽光閃爍的笑意。后娘聽到聲音，趕緊迎了出來。后娘的兒媳婦也出來了。

　　父親放下了挑子，他從樓屋里抱出了甘蔗，用彎刀刮著。我站在旁邊，看著父親，父親很老了，但是健康，我的心敞亮起來。

　　“喊三妹來吃飯，她一個人在家。”爸拿出手機，翻著電話本對我說。“太遠了，她一個人難得走。”我今天回來，只是想陪老父親吃頓飯，并沒有想著要把兄妹請到一起的意思。“有什么遠的？這點路都難得？你是哥，她不該來？”父親堅持著。我又錯了，我又犯了一個糊涂，我只想到了我自己，我沒有想到父親，他老人家想他的女兒了。哥，也是今天的生日，可是哥死了，他的孩子里只剩下和我妹了。妻子在廚房里喊道：“爸就給三妹打電話，讓她喊夢玉用車子送她就是了。”夢玉，是妹的大女兒。父親好像得到了特赦，高興地“欸”了一聲。人老了，越老越小，越?jīng)]有了權(quán)力，他們成了我們的孩子，沒有長大的孩子，他們做每一件事情，都得看我們的臉色和命令，當(dāng)我們贊成和支持他們的某一個決定的時候，他們就會高興得像一窩小豬買了一筆好價錢，像小孩要到錢買到了他們心愛的玩具……

　　父親在手機里高興地說道：“老三，你忘記了今天的日子了嗎？今天是你二哥生，你來吃飯。在我家里！”我削著山芋皮，聽著父親和妹說話的愉快，仿佛這陰霾的天空里，突然出了太陽，父親臉上的波浪在陽光下蕩漾著歡心的甜蜜。我給爸說，讓他請后娘的女兒們也下來吃飯。父親飛快地答應(yīng)著，翻著他紙上寫的電話號碼。老人圖的不是吃，不是菜的多少和好壞，老人圖的就是子女們的團聚和睦。我錯了，錯在以為父親好長時間沒有舒心地吃過一頓肉了；我幸運，幸運的是我今天回來了。

　　父親說：“我一直在翻看日歷，日歷上要明天才是二十八。”父親說的日歷是農(nóng)歷。“不會，就是今天。”我說。“難道是日歷本上的日子錯了？”這本來不是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們回來了就行了。可父親好像較真了，他走進屋子，拿出了從地攤上買的農(nóng)歷本，他翻著，指給我看。我接過本本一看，不是老父親錯了，而是這本本錯了。上面印著國歷是十一月十一號，對應(yīng)的農(nóng)歷日子是二十八，可是對應(yīng)的周日卻是星期一。看了日歷本，我又才明白，老父親一直掛念著他兒子的生日，他很多天以前就念叨著了。后娘也這樣說。我心里很激動，可是，年齡的老大，讓我已經(jīng)沒有了小孩子的天真和放肆，我已經(jīng)沒法像小孩子一樣喊出心里對父親的感激，這所有的激動都裝在了心里，就像一壇好酒被緊緊地閉在玻璃罐里，會被人誤解為一壇白開水。父親聽我說是日歷本錯了，更聽我說錯在了哪里，他笑罵著印這歷書的人，罵聲里是快樂，聽著父親的快樂，我的擔(dān)心沒有了。父親可能怕我責(zé)怪他忘記了我這個兒子。我怎么會呢？

　　吃飯了，今天是我親手切的菜，切的肉。我給父親挑著鹵菜里那白白的雞肉，給父親挑著燉爛的豬蹄肉，看著父親有滋有味地吃著，我心里也有滋味了。父親逗著還在上幼兒園的小孫兒，雖然沒有血緣關(guān)系，可是，這個孫兒卻是父親一手抱大，一背背大的。我給這個小家伙夾著他喜歡的山芋，我給后娘的大孫兒挑著雞腿肉……我知道父親希望我們這樣，但，我不是做給父親看，父親把他們當(dāng)著了親人，看著了他的后人，后娘的子女們對父親很孝順，我也是真心喜歡這一家人。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像父親這樣的'家庭，能遇到兩邊子女的孝順，是他們一輩子的善良和勤勞修來的福。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種善良和孝順傳承下去。這是老人們希望的，也是我們應(yīng)該去做的。

　　不然，爸昨晚怎么說我們要回去呢？這么多年了，從哥死后，我的生日里就沒有回過家了，因為家里住著學(xué)生。那時，哥在，他一個人，我們回去，是給哥過生日。父親怎么就知道我們今年要回去呢？妹和侄女要給紅包，后娘的女兒和媳婦也要給紅包，我怎么能收呢？我拒絕了他們，我拒絕的理由就是：“我們是回來陪老人一起吃頓飯的。”這不是矯情，不到老年，怎么能理解老人渴望子女回家的心情呢？

　　吃著午飯的時候，手機不斷響起，高中的學(xué)生打來了電話。今天早晨，剛一起床，以前在我這里寄宿的一個學(xué)生就打來了電話，他把我的生日告訴了他的同學(xué)們。我不知道他做法的對還是錯，但是，我從父親，從家人驚喜的眼光里，我知道了他們的電話不僅給我?guī)�來帶了歡樂，也給我的家人，特別是老父親帶來了歡樂。他們的電話，又讓我想起了那已經(jīng)過去的一個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快樂的生日夜晚……

　　回到家里，打開電腦。社團的小幻子，昨晚就把她寫的詩發(fā)出來了；我那師傅，昨晚就把生日帖子貼出來了。看到小幻子的詩歌跟帖，看到師傅的論壇帖子，看到社團家人那一句句溫馨的祝福和鼓勵，那一幅幅素潔淡雅的生日賀卡，我沒有放聲大笑，年齡就像一把把鐐銬，逐漸把人的性情給拘束了起來，但是，我心里的感動，真的沒法用語言來表達。

　　社團的每一個朋友，都不曾謀面，文字是心靈流出的血，文字把我們的心晾曬在了冬天的陽光下，真誠把我們凝聚在了一起。我以前不相信心靈能相通，小幻子的詩雖然過于贊美，卻把我的做事和為人經(jīng)歷給揭示了出來，讀著她的詩，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驚訝，驚訝于她對我的了解，而這些了解就是文字。就像我從文字里了解我的朋友們一樣……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感謝我的孩子們！感謝我的老父親，也感謝他的子女們！感謝江南的家人！生活和網(wǎng)絡(luò)，一樣有著真誠，有著關(guān)心，有著深情……

　　每一個人的心靈就是一朵花，只要我們讓它真實自然盡情地開放，就能給生活以美麗，就能給我們的老人，給我們的兄弟姐妹，給我們的子女晚輩，給我們所有的朋友以開心和歡樂。給別人真誠，我們才能贏得真誠；給別人歡樂，我們才會得到歡樂；給別人幸福，我們才會真正幸福。這是我今天收獲的最幸福和珍貴的生日禮物。

　　看到了父親的高興，看到了父親的健康，看到了父親對生活的滿足，享受著父親的牽掛，努力做著讓老人高興的事情，我的心就沒有了烙鐵的炙燙。

　　我至今沒有過一個自己的生日，我雖然知道這種想法不可能，但是，我希望我能盡量少過自己的生日，我要我生日里的快樂，盡量多地留給父親。

　　父親走了以后，就是我的生日，可是等父親走了的時候，我的生日還有那么多的歡樂嗎？我自己能做到父親所做的嗎？我的孩子和學(xué)生們呢？

　　2012-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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