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蝸記的散文

　　剛邁入初中校門的小兒，看啥都新鮮。從在校時間、課務安排，到班級設置、校園環境，以及設施設置、校風校訓等等，總能夠從中分辨出與小學的本質不同來，并且很有交流欲地和我們嘰嘰歪歪一番。當然，小兒也秉承了自小學以來一以貫之的不變的良好傳統，那便是對任教老師“相信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服從要服從到盲從的地步”的那種簡潔明了的遵從，毫不打折扣、作變通。這不，很快我們就從小兒的這種遵從之下感受到了傳導的壓力——小兒領了老師布置的“觀察蝸牛”的任務之后，甫一到家就煞有介事、鄭重其事地對我們進行了傳導。其出發點很“高大上”，謂之“開啟探究動物世界奧秘之門”；研究方向很“小清新”，謂之“零距離觀察，漸進式思考”；實現路徑很“可量化”，謂之“找到蝸牛逮捕之、飼養之、觀察之、記錄之、分析之”。

　　話說小兒一本正經地提關于“蝸牛”的種種探究要求之時，正在周五晚餐的家庭餐桌之上。曾經在教育系統錘煉多年的我和正在教師崗位上風風火火忙活的老婆相互看了看，先會意地笑了若干秒，然后“心有靈犀”地分別闡述觀點：

　　“哦，找蝸牛，這個作業很有意思，很接地氣，比我教書那會兒可強多了。我那會兒，更多地讓學生按圖索驥，對著教材上的示意圖認識動物。很好，我支持你！”我率先從宏觀上表示了支持。

　　“這個東西，就是我們叫的‘洋油子’吧！農村鄉下很多，田地里到處都是。”未等老婆跟著發表觀點，我媽迫不及待地插話了。于是，老婆怫然露出不悅之色。但終歸修為比較深厚，只略略黑了若干秒臉，以及微微皺了皺眉，便回歸到常態，貌似平和地聽著我媽繼續發言，“正好明天我要回去一趟，我給你找過來。對了，你要幾只？”我媽倒是很有底氣，在頗為恢宏地表達了對完成尋“蝸”任務的信心之后，極力想從細節的點滴中體現出對孫子的關愛與呵護。

　　“小孩子的作業，還是要自己挑起擔子的，不能什么都包辦！不過，作為一個備選，回去找找看也是好的。”老婆不顯山露水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之后，著重對小兒強調道，“你的作業你自己要有打算，不要存有偷懶的心思，一推了之。奶奶回家去找是一方面，你自己發揮主體作用更加重要。我看這樣吧，明后天不是雙休么，你和老爸起得早點，去找找看。自己實踐的和坐享其成的，那個滋味可完全不一樣。”

　　也許骨子里可能更相信自己在大棚種蔬菜的爸媽一些，老婆又貌似不經意地對小兒補充道：“最近天氣有點干燥，別把找蝸牛想得太簡單了。還是穩妥點好，我給外公外婆也打個電話，讓她們也幫著找找！這樣，三管齊下，就更加有把握了！”為了體現自己的立說立行，老婆立馬拿出手機，用方言和岳父、岳母嘰里咕嚕了一通，算是作了布置。

　　在老婆的“運籌帷幄”之下，小兒的尋“蝸”大計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老爸，別睡懶覺了！快起床，和我一起找蝸牛去！老媽說過了，別磨蹭。”周六早上才六點多，小兒就興致勃勃地前來催促。雖然從生理的本能反應來說，我發自肺腑地還想再睡會，但想到對小兒要“言傳身教”“身體力行”“言出必行”，尤其想要避免老婆開啟“嘮叨”大法——老婆累口我累耳，這樣雙輸的選擇多不合時宜。于是，我很明智地應小兒的要求，迅速起床，很是博得了小兒“雷厲風行”的贊揚。當然，尋“蝸”的各項準備工作小兒是不會親自操勞的，需要我來具體落實——裝“蝸牛”的一個礦泉水瓶子，為保證氣息流通，還特意在瓶子上方剪開幾個小口子；捏“蝸牛”的兩只簡易手套，我和小兒人手一只，防止蝸牛的粘液直接和皮膚接觸；鉗“蝸牛”的小鉗子一把，用以發揮杠桿功用，提高捉“蝸”效率。

　　且說我和小兒一切準備就緒后，便信心滿滿地從家里出發，開啟了尋“蝸”的征程。

　　天色果然尚未大亮，略略顯出灰蒙蒙的那種色澤。小區里靜悄悄的，除了偶爾有晨練的幾人跑過，其他的貌似都還在酣睡中。我們先是沿著車庫的墻根作蹤跡的探尋，印象中有些時段是有許多“蝸牛”就擠挨在一旁的，但見它們用粘液牢貼在門前的地磚上，然后用觸角傲然地打著招呼。但今天它們卻很是不給面子，蹤跡全無，完全無視我們的殷切。如是走了好幾個車庫，效果均為“零”。于是，我們便轉而往花圃方向走去，打算在花圃的四周有些收獲。花圃里的花不多，草卻不少。饒是土壤干燥，但“草”“春風吹又生”的那種頑強是毋庸置疑的。正當我賣弄著向小兒推銷“草”的有關哲學時，小兒及時提醒我不要“跑題”，找蝸牛才是正事。按照小兒的提示，我們兩人瞪大雙眼，圍著花圃不停地觀察尋覓，希冀發現點蛛絲馬跡來。可惜很遺憾，別說“蝸牛”的真身沒有見到，就連其曾經光臨的軌跡也無從查找。花圃無果，我們又來到小區的一片綠化帶。雖然綠草茵茵，極富生機活力，給人以盎然的蓬勃感，但它仍然不是蝸牛的“菜”，吸引不了蝸牛前來。小區的尋“蝸”之旅，宣告失敗，我們決定轉場。

　　走出小區大門，隔著一條市內車道，前行數米，就是綿延數公里的完全開放式的江濱公園，這總應該是尋“蝸”的好去處了。公園不但臨江，且能下到水埠頭。而在水埠頭平行的兩側，水草、蔬菜、雜灌等很是繁茂，其間還被人為地開辟出若干通道，作為垂釣的好去處。水埠頭的這一段去處，毫無疑問是我們在江濱公園尋“蝸”的重點。我們拾階而下，沿著水埠頭植被更為繁茂的一端前行，細細地查找。垂釣和晨練終究不同，相對于小區的安靜，這一段的人明顯多了不少——除了垂釣的，還有觀垂釣的。為了證明我沒有偷懶，我特意請小兒先站在水埠頭的干凈去處，用手機拍下我在草叢中細細尋覓的視頻，以用作我“精心竭力”的佐證，便于提高證明力。由于我們不是垂釣一族，本來就和這里的基調不相吻合，再加上小兒拿著手機拍攝的矯揉，則更加顯得搞笑。于是，往我們這邊看過來的人多了起來，他們還不時作交頭接耳狀。面對如此灼灼的目光，我們想不敷衍了事都不行。總之，我在翻看了若干草叢之后，便向小兒作了沒有什么發現的手勢。這樣，我們又回到江濱公園的道路一側，沿著江邊欄桿旁的一處處綠化帶，尤其是灌木叢和喬木的底部，不失耐心地繼續尋找。可惜，除了發現狗屎若干外，“蝸”跡依然全無。

　　看上去挺簡單的一件事，想不到卻要如此大費周章，我的積極性明顯受到了挫傷。小兒雖然也有點承認尋“蝸”失敗這個事實的意味，但似乎還不是特別服氣。因此，在我象征性地問他“要不要過橋到江對面的山腳碰碰運氣”時，他毫不遲疑地作了肯定的回復。于是，我們再次轉場。只是很遺憾，除了多走幾十分鐘的路之外，找到蝸牛的驚喜并沒有出現。

　　折騰了個把小時卻一無所獲，我和小兒的親自尋“蝸”完全失敗，遂“悻悻而歸”。對此，老婆倒也沒有“冷嘲熱諷”，反而頗具哲理況味地說：“雖然尋‘蝸’的結果骨感，但過程是豐滿的，兒子一定會留下深刻印象。說起來，你這是不找而找，已經達到探究的初衷了。何況，不是還有兩邊長輩的暗線伏筆嗎？總不會條條線落空吧！”我一聽，深以為然，復欣欣然起來。

　　“什么，找不到？記得本來很多最近才沒有的，可能是天氣太干燥的緣故呀。哦，那算了，真的找不到那也沒辦法，總不能像孫悟空一樣變出來吧！其他地方我再看看好了。”周六晚上去岳父岳母家蹭晚飯之前，我媽打來電話，宣告了又一條尋“蝸”路徑的失敗。

　　“那看看我爸媽這邊怎么樣？不知道是否會靠譜點？”等我接完電話，老婆微笑著說。我雖然聽著表示不爽，但“事實勝于雄辯”，卻也無可奈何。

　　到了岳父岳母家的時候，夜幕已然低垂，但他們尚未到家，于是我們便一如既往地展開先行燒飯的業務。當晚飯燒到一多半的時候，岳父推門進來。看到我們滿懷熱切的目光，他很干脆地表示“在田地里溜了好幾圈，沒有蝸牛”。同時，推論曰“其他地方也不會有”。這個時候，老婆的自得之色不由得迅速消減。此消彼漲，我的心理居然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絲絲的平衡。

　　“要準備考慮無‘蝸’課堂的應對舉措了。要是其他學生都完成了捉蝸牛的任務，而兒子卻任務失敗，估計他是要哭鼻子的。另外，作為教師子女，拖后腿似乎也不怎么妥當啊！”我和老婆開始商量起來。“還能怎么辦？我咨詢下兒子的科學老師看，把我們的努力經過給老師作個描述，證明我們確實努力過再說吧。”老婆也有些意興闌珊。“要不，考慮一下網購？估計網上可以彌補這種季節性缺憾。或者和捉得多只蝸牛的同學合作，搞股份制也行！”我頗為時髦地提出建議。“餿主意！”老婆先是不高興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又語焉不詳地說，“如果作這個選項，毫無疑問要由你去落實。”頓時，我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我們正在不著調地熱烈討論著，岳母推開門走了進來。但見她手上握著一張菜葉，寶貝般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我還在懵懵懂懂間，小兒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過去，激動地嚷嚷道：“外婆，你找到蝸牛了？”可不是么，翻開菜葉，但見一只極為靈巧的蝸牛很賢淑地躲在下面。

　　哈哈，果然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們的尋“蝸”記就這樣戲劇性地反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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