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幸福的散文
回家的幸福文 / 石起起
春節后回到單位，領導請大家吃飯。一張桌子被圍得滿滿的，吃不完的美食喝不完的美酒。
酒過半旬，大家開始聊起春節回家的趣事。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整個房間里熱烘烘的。雖說過年好，可是大家嘴里還是有點埋怨的——路上太堵，花錢太多，身體太累，還不如不回去。忽然發現李同靜靜的坐在桌邊，時不時夾點菜放到別人的盤子里，或者，看誰說得高興就勸人家喝一杯，卻一句也不談自己的事。平日里，他本是很健談的。
我比李同大一歲，對他的印象十分的好。他在公司里是一個既勤奮又能干的小伙，人長得不錯，為人老實，做事踏實，算來是女人爭相搶奪的對象。不過，據他說，曾經有過兩段不錯的戀情，可惜都黃了。公司里幾個單身的姑娘經常聚在一起，小聲的談論著他：“一塊鮮肉就擺在眼前，得趕緊下手。不知道他家里怎么樣！”
A端起酒杯朝李同一撞，不滿意的說：“別在那里裝沉默的羔羊，罰你三杯。”李同不好意思的.笑了，連連說：“好好好，先喝三杯。”旁邊一個女同事不依不饒的：“那你給我們說說，過年你們家里都有什么開心的事？”其實，這是在套他的老底子。說實在的，和他同事這些年，還一直不知道他家是哪里的，也沒有聽他說起過。眾人一陣喧嘩，李同終于扛不住，紅著臉說了起來。
“回家的那天可真不容易，25號那天走的，整個火車里擠滿了人，連挪個腳的地方都沒有。”李同用手比劃出一個屁股大小的地方，大家深有感觸。大部分人為了回個家，頭都擠破了。
李同倒不覺得辛苦，大包小包擠上車，一心只盼著能早點回到家去。回家叫他高興，叫他興奮不已。行李箱里裝著他買給父親的白酒和煙，還有給母親的化妝品。他說母親老了，可是還是愛美的。“一回到家，我媽就拉住我，說我瘦了。她眼睛里含著淚水呢！”他說，“我一邊笑一邊說，北京人現在都喜歡這個身材，別人羨慕還來不及哩。”老媽把他推到屋里，盛了一碗熱湯——是他從小最愛的味道。知道他要回來，老媽媽熬了一大鍋。她拉著李同的手說：“工作累不累？有沒有女朋友？錢夠不夠花？”李同就說：“媽，你放心，我過得挺好，再過一陣啊，我就給你領回一個媳婦來。”老媽聽了就笑。
此時有人打岔：“哎呀，我媽也叫我趕緊找女朋友呢，還說要給我相親，她一問我這個，我頭都麻了，早就逃之夭夭了。”
又有人說：“哎，你還真是個孝子。我就沒有給爹媽買東西。”話音里充滿了慚愧。
領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李同的確是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忙著揮灑所謂的年輕，忙著工作，忙著談戀愛，忙著趕路，也忙著老去，根本沒有心思孝順父母。倒也不說多么的沒有良心，在北京工作，就像簽了賣身契，在勞累之余，家，只是個想象里的東西。而遠在故鄉的父母，也只是在嘴上念念而已。
又有人追問：“那你們那里有什么風俗啊？好玩嗎？”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說：“有，當然有了。我們那里啊，要在除夕的晚上給天地老爺上供，然后放炮，吃餃子。到了大年初一的早上，還要燒旺火，就是用高粱的穗子，點著了放在一個用石頭圍起來的洞里，全家每個人都要燒，意味著從這天開始，日子會過得紅紅火火，一家子相親相愛。然后，就去朋友家、親戚家里串門，相互討紅包，學著古人的樣子抱拳做揖，每個人穿得都十分的體面光鮮，笑呵呵的，如果正好趕上人家吃飯，也免不了坐下來，陪著喝兩口的。”
他越說越高興，臉漲得通紅，倒是像個害羞的小女子似的，不敢看大家的臉。大家一陣的唏噓，感嘆著說：“哎呀，你們家里可真是幸福啊！”然后就有人叫起來，說自己回到家里后就一直陪著朋友吃飯喝酒，在家里還不足一場電影的時間，根本沒有時間陪父母，好不容易和父母說一會話，他們便打開沉了一年的話匣子，停也停不下來，接著，自己就逃走了。
飯后散伙的時候，李同竟是有點醉了，走路搖搖晃晃。我和他一個宿舍，領導說讓我照顧他回去。我沒有喝多少，扶著他慢慢往回走。
他喝得實在是太多了，走了一會就在馬路邊吐了。當他轉過臉來的時候，我看到他眼睛通紅，以為只是吐了的原因。我遞給他紙巾，他搖搖頭，說：“你們過年回家，一定很幸福吧！”
我說：“你可真奇怪，明明是你比我們還要幸福。怎么倒是羨慕起別人來了？”
他重得像只牛，一路拖沓著回到宿舍。再也沒有說什么話。我忽然覺得自己很不孝順，過年回家，真沒有陪二老多少時間，于是，把他扔到床上后，我掏出手機給爸爸和媽媽打了個電話。電話里，他們又開始嘮叨，不過，這次我耐心的聽著他們說話，只是一點兒也不覺得幸福。等他們說完了，我裝模作樣的說時間不早了，改天再打給他們，電話掛斷的一瞬間，整個人大呼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天下怎么會有這么叨人的父母！”
這時，倒在床上的李同酒勁上來，嗚嗚嚕嚕的說著胡話，忽然聽他說道：“……我哪來的家？我是個孤兒……”
好像有一陣巨大的電流，穿過我每一個細胞。原來，他說的那么多的話，都是假的。那么多美好的場面，也只是他盼了二十多年的景象。他不想別人知道他一直一個人，也想騙自己——過年的時候，有個家可以回。那些幸福，真不知他在心里溫習過多少次了。
……我越發的覺得自己面目丑惡，愧疚的不知該躲到哪里去。
我們，生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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