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箱情書散文

　　回老家晾曬衣物，忽然間發現遺失多年的一摞情書。

　　它收藏在一只大紅木箱子里，堆放在東屋山墻跟的雜物間。木箱上的漆早不再鮮紅，只剩醬紫樣的舊。那是母親出嫁時的大紅木箱子。

　　箱子上的鎖，早已銹蝕。周邊，滿滿地落了一層厚厚的舊灰塵。小心地撣去，小心地用錘子敲開，我愕然，滿滿一箱子都是我的書和信？原以為那些書信，在多次搬遷的過程中，已經丟失。

　　二十多年了，不想，它們都還在。在就好，它在，我的青春歲月還在。它在，心就安。

　　父親好多次賣了老家里的舊物件，也沒舍得賣掉我的那些舊書和信。我感激父親。

　　掀開木箱，樟腦的氣息尚存，紙和墨的氣息亦濃郁。很久很久，沒聞過這種味道了，隱隱地有一股股經了年的陳香之氣。翻開數一數，足足三百六十封信。有的拆了口，有的還包裹得嚴實。

　　一封封拆開，一頁頁驚喜，一眼眼淚花。仿佛，發現一堆珍寶一般。把頭埋在這一張張溫暖的文字里，心立時升騰著一種無法言說的激動。

　　最早的一封，是我上初中時，莊老師寫給我的信。莊老師，邳州占城石峽人，她是我初一時候的班主任。說是一封信，其實那是一張紙條，只一行字。字跡雖已模糊，紙張也發了黃，但還能隱約看到那娟秀的字體。放學后，到我家來吃飯，切記。那張紙條，是一個同學放學時遞給我的。那天我犯了錯，被莊老師罰抄寫作業。吃飯時，我沒有去，而我永遠都不曾忘記那封信，因為它是一份暖。原本想恨她，因為那封信，我卻一點都恨不起來。初一暑期，我就離開了那所學校。此后再也沒有見，在心里，我一直想念著她。

　　有幾封信，是從山海關寄來的。寄信的，是我高一時的一位同學，他叫張發言。高一未上完，就去山海關當了兵。一九八五年，祖父生病，他得知，便從山海關寄來了好多瓶藥，也寄來了他威武的照片。那藥，也一直收藏在木箱子里。那時見他當兵，我有太多的羨慕。從小時候起，我就一直敬仰那些穿著黃軍裝的人。就覺他們偉大。即便上大學的時候，我還有一身有四個口袋的黃軍裝。后來我寫信去那地方，一直沒見他回信。我找了他很多年，也沒有找到。我想他一定還在天南地北的某一個地方，可能他也在想著我。沒有什么能敵得過時光，曾經的那份友誼，只剩下幾封發黃的印記。一直相信，我們會有遇見的那一天。只愿他過得好！

　　上大學第一年，一個高中女生寫信給我。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一個女孩的信，有六七頁紙。接到信時，我很是詫異，她怎么會寫信給我。三年了，我們很少說過幾句話。每一頁，都是濃濃的眷戀之情。我不知道，那樣緊張的高三學習生活，還會有人深情地暗戀著我。從她的信里能看得出，她極是留戀高中那段時光，可我從未覺察得到。她沒能考取學校，似乎有太多的自卑。那一封信，寫得很認真，似乎也很艱難，字字就像刀刻似的沉重……我回信，鼓勵她再考一年。后來，她沒有考。聽說，一個人跑去了上海。現在都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孩子。聽說，她過得很好。這是我們之間，唯一通過的一封信。時間真是快，說話間，我們都老了。二零一六年暑假同學聚會，本想能見到她，她卻沒趕回來。不知是不是怕想見到我？還是怕想起舊時光。

　　大學時喜歡一個女生，那樣的喜歡只是一種仰望。她很優秀，她有它的城和富裕的家庭。那時家窮，我不敢喜歡，就覺一切都是不可能。然而還是止不住地喜歡，后來喜歡似乎成了一種習慣，也成了一種幸福。從喜歡她那天，我就開始寫信，寫了很多封信，卻沒有一封要寄出。我把它收藏起來，留作自己永久的紀念。

　　工作后，我去了一個家鄉一樣偏遠的鄉村。在那里，我似乎很孤單，時不時總要想起父母，想起同學，想起遠方的她。鄉村很安靜，更是陳舊和落后，好在它是革命老區。人一茬茬來，又都一茬茬走。我留在那兒，一留就是十年。我想通過自己的努力，也能在某一天走出去。第二年，通過努力，我就被評為了市級先進教育工作者。之后，花紙一張接一張來，將我打發的花枝招展，然而我還是沒能走成。學校留我，把小房子給我換成大房子，又把大房子換成了獨家小院子。我在那兒結了婚，也有了孩子。我有了我的小院子，我在小院子里栽了我兒子年齡樣的一棵樹。孩子們喜歡我，家長們也喜歡我。也許是對那里有了深深地感情，也許是從此寵辱不驚。當時工資少得可憐，有幾年還發了化肥和水稻。那些年，時常還要靠父母接濟。每當自己遇到困難的時候，心情郁悶的時候，我就開始給自己寫信，算是激勵，也算是排解。別人把心里話寫在日記里，我偏是一頁頁裝進信封里。沒事的時候，一封封拆開，再一封封著疊好，我能看到青春時光在我面前一點點行走的樣子。那段日子，我就用這些寫給自己的文字，安慰自己，勉勵自己。還真管用，這一封封信給了我太多的力量，也讓我戰勝了許多艱難，更讓我的心清澈成了一汪碧水。

　　后來我把這種方法，教給了自己的學生們。發現生活不如意的時候，發現自己想不通了的時候，不妨經常跟自己說說話，談談心，給自己寫寫信。這樣，能讓自己的一顆心更安靜，更清醒，更能進步。心靜了，整個世界都靜了。學生們都說這法好，算是生活中排解苦悶和浮躁的一劑良藥。

　　沉淀是一種美，它美在一份初衷……

　　這些信里，有父親寫來的信，有學生寫來的信，更多是自己給自己寫的信。每讀一封，內心都激動得不行。這一封封情書，每一封都是滾燙，都是熱烈。我珍愛它們，勝過珍愛我的生命！

　　后來，搬了好幾次家。之后，那些信件便迷失。

　　看著這半箱失而復得的情書，止不住熱淚盈眶。

　　這些書信，每一封都是我的寶貝。在我青春迷茫時，它是照耀我前行的一束束亮光。在我行將老去的路上，它將是我最美好最珍貴的回憶。有了它們，就覺得我的青春并沒有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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