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筆記之梁山上的政治學(xué)散文
曾經(jīng)讀過一則外國故事，講的是一個下級軍官向?qū)④娚暾埳殻碛墒撬麉⒓舆^好幾次重要戰(zhàn)役；將軍的答復(fù)很有趣，也蘊含哲理意味，他指著旁邊的一頭驢子說：它也曾參加過若干次戰(zhàn)役，并且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但到現(xiàn)在為止它仍然只是頭驢子。
一個人有了資歷，并不意味著他就具備了享受權(quán)利或享有權(quán)力的資格。這個在政治家們看來十分簡單的觀點，卻蘊含了許多常人往往會忽略的政治學(xué)的道理。在水泊梁山上，一百單八將最后排定的座次，就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
梁山上若論起資歷來，宋萬和杜遷是絕對的元老。想當初，王倫是梁山上的老大，這倆哥們兒做的是老二老三，就連林沖入伙后，也只能屈居他們之后；后來林沖反水殺了王倫，力主晁蓋做了老大，城頭變換了大王旗，宋萬和杜遷自忖這會兒林沖也只保住了老四的位子，干脆送個順水人情，做了鳳尾。到后來第七十一回由“天意”替大家蓋棺定論時，這倆人只混了個82、83位，跟當初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甚至連只會鼓搗個樂器的樂和、能養(yǎng)個馬的皇甫端排名也遠在他們之前。不過他們倒不值得為此嘔氣，因為與吳用、公孫勝、阮氏三雄、劉唐等人同劫生辰綱、同上梁山的白日鼠白勝，最后也只坐上了倒數(shù)第三的位子，慘不忍睹。表面看起來，這哥幾個是實力不濟，但根子上還是緣于對政治的無知。要知道，講政治這一條，無論在朝在野于古于今，都是個必須審慎對待的原則性問題。
講政治，首先要講的是立場問題。宋萬、杜遷，是梁山的元老，資歷是足夠的，但關(guān)鍵是他們跟錯了對象，說到底是政治立場不對頭。晁蓋奪權(quán)上臺，是早有蓄謀、勢在必得的，林沖反水一則是出于私怨，二則是順應(yīng)了潮流，及時改變了政治立場，加上自身有實力，臨時坐上老四的位置自是理所當然。宋萬和杜遷則沒有清醒的政治頭腦，缺乏起碼的政治鑒別力，所以在這場血腥的政治斗爭中完全喪失了方向，只能陷于被動。所幸他們對形勢還能有個大致的判斷，在原來的雅座被人家視若無睹地預(yù)定了之后，沒敢跟新任老總探討關(guān)于資歷方面的問題，主動放棄了個人利益，從而得以保全性命；然而到后來征討方臘時，這一伙子人中頭一個送掉性命的就是宋萬，這就是政治的必然。反觀吳用，書中雖曾一筆帶過他能舞得銅鏈來勸架的，但其武功顯然不徝一哂，只能算是地道的文職干部，他最終坐上第三把交椅，一方面自己是食腦族，有文化，能運籌帷幄，另一方面是有鮮明的政治立場，比如說在幾次宋江做勢要讓位于人時，都是他力挺宋江來做老大的，特別是在盧俊義擒了史文恭、執(zhí)行晁蓋遺命處于兩難的關(guān)鍵時刻，他巧舌如簧地化解了難題，最終讓宋江坐穩(wěn)了老大的位子。這份功勞，宋江當然不會忘，連九天玄女所授的天書，也只跟吳用分享，所以吳用能當上老三，靠的就是玩政治。而神機軍師朱武雖也是素有韜略，在招安后的若干次重要戰(zhàn)役中擔當了出謀劃策的角色，但他的政治立場遠不如吳用旗幟鮮明，因此最后只做得地煞星中的老大，對外來說，也算是做了雞頭，這個安排端的是煞費了心機，頗見政治手腕。
梁山上要講政治，原因是宋江自上山伊始，便心存了招安的念頭，也就是說，他始終沒有放棄過個人的政治追求。因此在最后排排座分果果之時，這一政治企圖就表現(xiàn)出來了。盧俊義甫一登場，本來就是老大的不二人選，后來他審時度勢堅辭了晁蓋遺命，安排他做老二既有論功行賞的意思，也絕了其他人等爭權(quán)奪利的念頭；吳用當老三，前面已經(jīng)分析過，誰也不好閑話；公孫勝做老四則是個比較奇怪的安排，論在梁山上的功用他跟吳用差不多，同屬文職干部，讓他居于高位有重復(fù)之嫌，但關(guān)鍵是公孫勝乃修道之人，素不與人爭利，安排他做老四主要是不用擔心他有何政治企圖，頂多是虛設(shè)，后來的事實也印證了這一判斷。再往后看，宋江的.政治企圖就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了，排名五至十八位的14人中，有關(guān)勝、林沖、花榮、呼延灼、朱仝、魯智深、董平、張清、徐寧等9人，雖入道有先后，但這些哥們兒可都是有從軍的背景的，安排他們來做主要頭領(lǐng)，顯見是宋江的意思，畢竟大家都是有過一定從政經(jīng)歷和政治追求的，較之其他人而言，從主觀上比較容易服從于招安這樣大的政治決策。因此由這一點來看，宋江雖是小吏出身，但于政治學(xué)還是頗為修為的。
比較有意思的是劉唐和李逵兩個，他們分別坐第21、22位。若論功勞，劉唐不及排名其后的許多人，但他曾被晁蓋認做了外甥，有裙帶關(guān)系，再加上又是第二批上梁山的，有一定資歷，這種安排從講政治的角度來看無可厚非。而李逵雖行為魯莽，口無遮攔，沒有政治頭腦，但他從一開始就對宋江搞個人崇拜，只要宋江一談讓位，他必定要口出狂言，掄起板斧來打消他人的覬覦之心的。這種人，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指東便不往西，在政治家們看來，是絕對可以在某些政治斗爭中發(fā)揮出意想不到的妙用的，同時又是絕對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自然也該給點甜頭。
宋江在安排親老弟時，動了一番腦筋，也更體現(xiàn)出他不同如人的政治頭腦和大局觀。宋清是個農(nóng)民，文不文武不武，要資歷又沒資歷，按理排名當在百名開外才是。然而畢竟是親兄弟，這個裙帶關(guān)系是必須考慮的，但若宋清排名過于靠前，眾人或雖不言亦必不服的，這就不符合講政治的大局了，所以宋江沒敢將他安排來做天罡星，排了個第76位，混在地煞星一群里，不上不下的位置，既不打眼惹人妒忌，也不用沖鋒陷陣冒生命危險，堪稱兩全其美。
入門有先后，悟道有高低。在梁山上，在尚武時代，資歷況且不頂用的，所以要沒有點政治頭腦，還是遠名利、淡得失，安安心心做個平常人比較實在－－起碼，不會在向人伸手時，被人家當做驢子來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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