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散文

　　你有著歌曲《小芳》同樣美麗的名字。你倆都有一個城里人的思和牽掛。然而，你不幸的是，你還擁有家人的憎惡和抱怨，以及你內(nèi)心的傷痛和迷茫……

　　自打你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你是個多余的孩子。那是因為你的父母夢寐以求的是個“帶把兒”的男娃，而你卻是個超生的“丫頭片子”。是你撲滅了父母的希望嗎？他們?yōu)樯栋言箽饨y(tǒng)統(tǒng)撒在了你這個無辜者的身上？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

　　你的母親自打懷上你，為了逃避計生部門的處罰，就躲藏家里長達十個月不出門。你呀，你也是啊！你在出生之后的五六年里都沒被允許出過屋子。在你能爬會走的時候，你的父母要下地干活去，倆姐姐還要上學去，怎么照料你呢？于是就把你單獨鎖在了屋子里。也許是怕你在屋子里亂翻亂跑的受到傷害吧，他們就找出一條拴狗用的鐵鎖鏈，又搬來一塊大石頭，把你的一條腿牢牢地鎖在了這塊冰冷的石頭上。從此，你在潮濕的屋地上就開始像狗一樣的生活。餓了抓起一把你自己的“耙耙”吃，困了就睡在冰涼潮濕的屋地上。當下地歸來的父母見你如此丑陋骯臟，就會越加厭惡你這個“掃帚星”。會毫不客氣的將你一頓暴揍，讓你長住這個記性，不能在地上拉。也許他們在揍完你之后覺得有些欠妥，于是就又給你在屋地上放了一個“豬食槽子”。臨走時擓上一勺子冷粥。然而你一點兒也沒有長住記性，你竟然連“耙耙”帶粥一塊吃。于是，父母就越發(fā)憎惡你的骯臟，你就從此再也沒有跟父母、姐妹們一起坐在同一張飯桌前吃飯和享受家庭溫馨的機會了。你永遠的在那個骯臟冰冷的豬食槽子上，撅著小屁股，像狗和豬那樣啃食吃了。你失去了人的尊嚴、失去了花朵兒般的童年。

　　記得你在過7歲生日的那天，你贏得了一次出屋的機會。整整7年啦，你還從沒有親眼見過天日到底是個啥樣子啊！你是多么想跟別人家的小朋友那樣歡蹦亂跳地跑進大自然啊！母親在外屋炒菜，你說你要“方便”，母親給你打開了鐵鎖鏈。你邁出了屋門，你見到了有生以來的第一縷陽光——銀燦燦暖融融的，是那么的光輝明媚！你遇到了平生第一屢和煦的春風，吹拂著你的面頰，梳理著你的長發(fā)，就像被輕輕的癢癢的撫摸著。你看見了院子里的小草兒和野花兒，它們生長得是那么的隨意、自由和快樂。你蹲下身子，用小手兒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它們，就像照著鏡子羞澀的撫摸著自己的身子。你瞇起了眼睛，生怕你的一個不留意的眼神會刺痛它們，就像自己經(jīng)常被父母的鄙夷的眼神刺痛的那樣。你看到了第一只歡叫著的小鳥從頭頂上飛過。激動得你好想展開雙臂與之比翼高飛啊！你忘情地追逐著，以至于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連母親大聲呵斥你的名字，你也沒有聽見。當你就要跨出院門的一剎那，氣急敗壞的母親抄起炒菜的鏟子就追了上來，嘴里罵道：“打死你個丫頭片子！”隨即朝你的頭顱“嗖的”就是一下，鏟刃從你的左耳朵上方插進去，鏟起一塊頭皮。頭皮并沒有完全鏟掉，而是在腦瓜子上忽閃忽閃地耷拉著。鮮血立刻順著耳根往下流，流了整整一脖頸子。你被這突如其來的傷害嚇傻了，你“喔呀---喔呀---”的慘叫著，用手捂著傷口疼痛得原地轉(zhuǎn)圈圈。然而你并沒有流淚，因為像這種殘暴的懲罰你早習以為常。你只是用憤怒的眼神回敬著那個“虐婦”。

　　幸運的是，這個場景恰好被從你家門前路過的鄰居家的阿姨撞見。她勸阻著，硬生生把你從“虐婦”手中奪了過來，阻止了你再次被傷害。阿姨把你領(lǐng)到她家，給你上了藥，把掀起的那塊皮肉按緊包扎好。你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來自人間的疼愛，盡管那是用你的傷痛換來的鄰居家阿姨的愛，但也足已讓你的心里暖融融的了。你倒在阿姨的懷抱里，委屈地像個真正的孩子那樣流出了幾滴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的淚水——是幾滴熱淚。

　　紙是包不住火的。你的事情終于瞞不下去了，你家被計生部門懲罰了。然而，你卻得到了新生，你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到屋外追逐小鳥、享受陽光和接受春風的撫慰了。尤其是你可以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背起書包上學堂啦。可是，你心里的那個“結(jié)”卻被扎得緊緊的，怎么努力也掙脫不出去，導致你在上課的時候，經(jīng)常發(fā)愣怔，一發(fā)起來就大喊大叫。學校只好把你退了回來。如此丟人現(xiàn)眼，家長哪能饒你？于是就如常地暴打了你一頓，不給你飯吃。似乎仍沒解氣，就又重新拿出鐵鎖鏈，把你鎖在了冰冷的大石頭上。你剛剛溫熱起來的心臟就又一下子冰涼透頂了。有一天，你想沖破“牢籠”和“枷鎖”，你趁父母不在，就用力拍打著房門，呼喊著“救命”。鄰居阿姨聽到了，路人聽到了……不久，唐山電視臺《熱點透視》欄目的記者來了，派出所的干警來了，鄉(xiāng)里的干部來了。按著宣傳紀律，有關(guān)部門也通告了我，于是我也來了。

　　我們一起把你解救了出來，把你的父母從地里頭找了回來。幾個部門聯(lián)手批評教育了他們——虐待兒童是犯法行為。于是派出所干警要帶走他們。后來考慮到如果把他們抓起來，你和你的兩個沒成年的姐姐更無人照顧，于是只好把他們交給鄉(xiāng)里的司法所和鄉(xiāng)婦聯(lián)的同志，請他們教育和監(jiān)督他們，并由他們出面跟學校溝通，讓你重返了校園。我的主要工作是說服記者不要曝光，不要因為他們的行為給區(qū)里抹黑，影響了黨和政府的形象。于是經(jīng)過我的再三努力，最終沒把你的事情宣傳出去。也許有違了你當時的心愿，但我一直牽掛著你的事情，想讓你早日過上一個正常孩子的生活，于是第二天我就給鄉(xiāng)政府掛了電話，打聽你的情況，他們的回答令我滿意。

　　兩個月后，我偷偷看過你一次。先去了你們學校。同學們在上課，我站在教室外面往里看，你的那個座位空著。于是我又到了你家里。你家的門緊鎖著，從窗外望進去，屋地上仍放著鎖你的那條鐵鎖鏈和那塊冰冷的石頭以及那個堅硬的“豬食槽子”。你也沒在家。

　　一晃五年過去了，我早已調(diào)離了原來的工作崗位，但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時常想起你，于是借一次下鄉(xiāng)的機會，又一次去看了你。這次先到了你們家。房門依然緊鎖著，屋地上的那條鐵鎖鏈和那塊冰冷的石頭以及那個堅硬的“豬食槽子”還都一樣兒不少地存放著。你不在家。我又去了你們學校。同學們在教室里上課、讀書。我計算著你該上五年級了，于是就挨著五年級的教室，一個班一個班地往里看，辨別一個個面孔——那個腦袋瓜子上留有傷疤，面無陽光的“丫頭片子”在哪個位子上坐著。我看到同學們的面頰陽光而燦爛，里邊可能沒有你，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定格在那兒發(fā)楞……

　　一個老師出來把我攆出了校園。我想或許你也是被這個可惡的家伙趕走的吧！當然或許你的傷疤和你的心靈也已得到了撫慰。那群大聲朗讀課文的滿臉閃耀著燦爛陽光的女孩子之中就藏著你呢!因為我始終都在相信你的生命力會極強，將來的作為會極大。就像高山上一粒松樹的種子，一生下來就受到狂風暴雨的洗禮。即使被擊落到一個巖石的縫隙里邊，里邊冰冷、狹小、黑暗，沒有一點可供生命的土壤和水分，但它也不甘隕命，更不甘墮落，而是勇敢頑強的等待著、掙扎著，最終憑借幾滴晨露和一層大氣中的塵埃，就孕育出了自己的生命。它勇敢地發(fā)芽，拼命生長著根須，長啊、長啊，終于環(huán)抱住了整塊巖石，從此任憑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的肆虐，也絲毫不為所動，憑借自身的勇敢和努力，贏得了享受陽光、春風、自然的權(quán)利，享受著與環(huán)境抗爭的激情。它終于長成了一棵大樹——一棵足以傲視群峰、傲視自然、魅力無限、令人敬畏和贊嘆的蒼天大樹。

　　其實，你不就跟這顆松樹的種子一模一樣嗎？小芳啊，我默默祈禱祝福著你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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