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山寺散文

　　黃金山

　　1999年10月我接受了領(lǐng)導(dǎo)安排的特別任務(wù)，就是去當(dāng)一回“長老”。具體任務(wù)就是負責(zé)看守團堡鎮(zhèn)后山那座屬于州級文物保護的石龍寺。這坐古廟已經(jīng)有740多年歷史，雖然破舊不堪，但是總算基本完好。我這人一貫服從領(lǐng)導(dǎo)安排，又不計較個人得失，于是就在當(dāng)天那個煙雨朦朧的下午，獨自走進了石龍寺的山門，順理成章的當(dāng)起了廟里的常務(wù)“長老”，開始駐守這坐富有傳說的寺廟，過上寺廟“長老”的清淡生活。

　　寺廟的山門上，是一副副奇特的對聯(lián)，我細細的品味。那副對聯(lián)是：“石龍繞殿是人間不是人間，仙鶴棲松非佛國無非佛國”。聯(lián)語很是別致，也別有韻味，分明是在人間嗎，可是你卻在寺廟打坐，不是在佛國嗎？無非就是那么回事兒，對聯(lián)把你帶進一種恍惚迷離的境界。只有在山頂涼風(fēng)吹到你臉上的時候，你才能感覺到你還是一個有血肉軀體的人。此時，我就嘲笑自己，想不到一個教了近40年書的人，竟然成了佛國的長老。內(nèi)殿的對聯(lián)也很值得研究，那對聯(lián)是：“仙壅靈山飛霞雨，龍藏勝境起祥煙”，我一時沒有悟出這對聯(lián)的妙趣，只覺得自己，已經(jīng)有了一股莫名的沖動。于是我也立即找來筆墨，在右側(cè)的旁門上疾書一聯(lián)，曰：“有山皆藏虎，無水不潛龍。”書寫的不能算好，但是運筆很流暢。后來團堡有個姓左某的文人，寫有《游石龍寺》的散文發(fā)表在《利川報》上，在文中他評價了寫這副對聯(lián)的人是“躊躇滿志”。其實他根本沒有體味出我當(dāng)時的滿腹心酸，只不過是沒有哀傷，故作瀟灑而已。

　　我忠實的當(dāng)著守廟的長老，每月出了下山去拿那點維命的生活費外，幾乎都是守在寺廟里盡情的享受幽靜。我覺得這里就是古書里的“世外桃源”，在這里既不羨慕別人的升官發(fā)財，也不為自己的艱辛磨難而嘆息。

　　春天，我周游山頂，看百花爭奇斗艷，此開彼謝；看新松古木吐牙，你崢我?guī)V。我無心采摘野花，只是肆意瀏覽，踏花歸來。夏日，我仰臥綠蔭，看天上云朵堆積，長漲短消；看朝霞夕陽旋轉(zhuǎn)，升降起落，我琢磨人生，大抵如此。秋季，我在古樹根下，拾一把銀杏葉，夾在書里，當(dāng)做生命的紀(jì)念，勾起對青春的回憶。冬閑，我倚靠山門，看天空撒播飛雪，賞六出的玲瓏，吟一段唐人的《白雪歌》------我就這樣的與古廟相親相愛，讓它做我生命的又一個旅店。我日日感悟著古廟，一點不覺得孤獨，也沒有感到什么寂寞……

　　晴天，我繞寺漫步看四周風(fēng)景。看遠山如黛，綿延如墻，看白云悠悠，變幻蒼狗；看腳下街市人來車往，爬行如蟻……。我最愛坐在那對并排而立的“夫妻銀杏樹”下休息，清風(fēng)吹面，撩起我曠達的神韻。我實在贊賞這兩棵飽經(jīng)滄桑。歷經(jīng)患難的大樹。據(jù)廟史記載：這兩棵銀杏樹是在廟宇修成后的1375年，和寺廟里的其它上百棵銀杏一起栽下的，至今已有近700多年的生命歷程。他的所有同伴都在自然的風(fēng)雨里，人為的災(zāi)難中滅絕。獨有它們“夫妻”能郁郁蔥蔥的活到現(xiàn)在，我真不知他們生命的真諦在哪里？這兩棵樹高近20米，粗3米左右，年年相依為命，共同扶持，抗拒風(fēng)霜。雖然母樹的根部被歹毒的人兒用刀剜空，可是他每年依舊無怨無悔的獻給人們50多斤優(yōu)質(zhì)銀杏果實。目睹兩株銀杏大樹，我每次都被她感動著，覺得它們是世界上最偉大最忠貞的`恩愛夫妻，他們不僅有互相體貼的真情，還有無私奉獻的母愛。它們的樹蔸下，圍繞的是一圈茁壯的幼苗，他們艱難的從石縫里吸取養(yǎng)料，不僅養(yǎng)活自己，還要哺育孩子，還要無償?shù)慕o人們果實。試看，世界上的人類，有那對夫妻能與他們比試忠貞，能和他們較量愛情。即使是那些山盟海誓，信誓旦旦，如膠似漆的紅男綠女，在石龍寺的夫妻銀杏面前，也都自然暗淡無色。2000年春季，鎮(zhèn)上有對姓杜的壯年夫妻，因結(jié)婚多年沒有孩子，來石龍寺游玩，在夫妻銀杏樹下，虔誠的許下愿心，要大樹保佑他們夫妻早日生下孩子，還當(dāng)場捐獻300元現(xiàn)金，由我找來工匠為銀杏樹砌起護臺，并把母樹下面的空洞補好。就在事后的一年中，這對夫妻抱著一個壯實的男孩又一次來到樹下，給銀杏樹披上彩紅。我在不斷的感悟中欣然的發(fā)現(xiàn)，是這兩株銀杏樹的真愛，滋養(yǎng)了他們頑強的生命；是他們無私的奉獻，得到上天的庇佑；是他們善良的母愛，延續(xù)著永久的未來。

　　雨日，我盤坐山門石凳上傾聽雨聲，屋檐滴珠。如鳴佩環(huán)，古木沾霖，更顯滋潤。山下的人戶，大都在圍桌斗牌打麻將，偶而傳來吵嚷。而我在廟里，獨得雨中的雅致。我最愛面對那大殿池里的石龍出神，那條用石頭雕成的龍，足有斗來粗細，三丈長短，鱗爪飛揚，栩栩如生。傳說在寺廟修建落成的當(dāng)天中午，一條黃龍從天而降，繼而盤臥池中，隨后跟來的金龜和金蟾也留在廟里，于是，當(dāng)時的長老就給廟宇命名為“石龍寺”。后來清代進士張定模有詩贊石龍道：“怪石崢嶸幻作龍，飛身凌駕白云中；不是老衲吟雕琢，早乘風(fēng)雷上九重”。浪漫的詩句在瀟瀟的雨幕中更是靈動，我仿佛看到那石龍在張揚鱗爪，侍機而飛。

　　而我更相信有關(guān)石龍流傳在團堡當(dāng)?shù)氐膫髡f，在很久以前，團堡河出了一條孽龍，每到秋季稻谷將成熟時，就在晚上出來危害莊稼，一次就要禍害100多畝。人們斗爭不過，只好祈求上天。于是，玉帝便派赤須龍下界懲治孽龍。兩條龍在大壩村的稻田里打斗了三天三夜，赤須龍帶傷死拼，才咬斷了孽龍的脖子，連夜拋到石板嶺的深淵里------那里現(xiàn)在的名字還叫“龍頭石”。人們免除了禍害，十分感謝勇敢無畏的赤須龍，就請來工匠，雕成一尊石龍，供在廟中，還四時上供香火。我一面看雨，一邊想道：石龍為何能得到老百姓的愛戴和敬仰，還不是他用生命捍衛(wèi)了人民利益。的確，世界上至今還沒有一個禍害百姓的東西有好結(jié)果。生命啊！意義的奧妙也許正在這里。

　　石龍寺晴天的晚間也別有意味。白日的喧囂消失，萬籟俱寂。這時草叢中的生命由活躍起來，蟬在低吟淺唱，蟋蟀在悠揚彈琴……好一個自由的合唱，聽起來實在比那些狂躁的流行歌動聽。每當(dāng)這時，我總要站立在廟里的天井邊，做蟲們的忠實聽眾。螢火蟲出來了，一個個亮起尾燈，象流動的小星星一閃一閃，它們象在群舞，又象是嬉戲，又象在為它們自己的生活奔波，反正它們自己有一個世界。這時，一只螢火蟲飛到我的腳上，爬得我腳背癢癢的，我一揮腳，把它踢得老遠的草里。可是，他只是稍微緩了一下，又翻身蠕動起來。我分明看見，那只螢火蟲在頑強的抖動翅膀，尾巴上的燈閃得更加急促。不幾下，又竟然高飛起來，匯如它們的家族行列，面對這柔弱的生命，我責(zé)怪自己太莽撞了，不知同情弱小。我又發(fā)現(xiàn)，還有一只螢火蟲怎么也不飛，只是飛快的爬行。奇怪？我連忙趴到地上一看，原來它的身軀像毛蟲一樣，還沒有翅膀，但是它并沒有為自己少了翅膀而悲哀，而是勇敢的選擇了爬行的道路。它堅韌的爬行，一路留下時明時暗的生命閃光。我突然想到，這微弱的生命，它最期待獲得的，不是你的同情，而是你向它的致敬！

　　體味不盡，感悟不盡。回想在石龍寺當(dāng)“長老”的三年多里，我和那銀杏樹、石龍、石龜、螢火蟲的和睦相處中，得到許多人生感悟和啟迪，知道要延長生命的歲月，必須要保持忠誠善良，要保持無私無畏，還要保持樂于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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