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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周夢中之蝶散文
傳統(tǒng)的清明節(jié)，金城蘭州的蘭山松鶴園我總是要來的，因為這里靜臥著已故的岳父母。每每于這片靜謐幽雅的陵園中踏青祭拜，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駐足墓園山脊北望，蘭州古城煙波水霧，穿城而過的濤濤黃河飛流東去，似乎也訴說著時光的一去不返。環(huán)顧岳父母陵寢四周，掃墓者接撞而至，縱使“春光無處不飛花”，卻也飽覽“洋洋灑灑沾巾雨”的悲歡離合。
獻花、擺供、點燭、焚香、燒紙錢，祭奠亡者的習(xí)俗操作程序是老套而熟練的，但心靈感悟卻似乎有所不同。是因為理性思維進化了？還是自然的“年輪效應(yīng)”使然？說不清楚。總之，結(jié)束了與長眠地下的岳父母的心語道白后走出陵園大門，卻又不自覺地駐足回首，內(nèi)心再度因離愁別緒而感嘆人生，感悟人的生死物化。也許與往年最大的不同是悠悠思緒中多了一個美麗的遺夢，腦海里漸漸清晰地出現(xiàn)了兩千多年前那個可敬可愛的莊老夫子，記起那個膾炙人口的“莊周夢蝶”的寓言故事。
故事大意是說，從前有一天，風(fēng)燭殘年的莊周于講學(xué)途中十分勞頓，便獨自靠在路邊一塊石頭上入睡，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于是以為，自己就是那只蝴蝶，飛舞得異常快樂，快樂得悠然入醉……突然，夢醒了，莊周發(fā)現(xiàn)自己并未化身為蝶嘻戲于花枝綠野，而仍是僵臥在裸石上的莊周。一時間凝眉沉思，繼而又恍惚起來：到底是莊周做夢變成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歷經(jīng)滄桑的可愛老頭稍時迷茫之后頓悟：“莊周乃蝶，蝶兮莊周也。”莊周之命不過是世間某個角落一只不起眼的蝴蝶落在了山野的松枝花蕊上，一番恬淡歡喜之后，蝶兒飛走了，松枝花蕊依舊；夢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就逐漸走向終結(jié)，正所謂“人生如夢”，天地與我并生，萬物同我合一。莊周感嘆，縱然眼下的自己不是活在夢中，但又與夢有什么區(qū)別？人類在自然面前，真的是渺小無比！
這個故事充滿了悲涼憂患意識，卻又流溢著超越生死的深刻意蘊和浪漫情懷，體現(xiàn)著莊子樂觀主義的哲學(xué)思想。
呵呵，好一個“人生如夢”！此清明非彼清明也，我不只重溫了這個寓言典故的來源，而且再一次深悟它真是一語中的。生命就是一個流程，逝去的，夢已結(jié)束，活著的，夢在繼續(xù)。人生因夢的開始應(yīng)時而起，因夢的結(jié)束順理而止。這大概就是“莊周夢蝶”的傳世意義所在吧。
難怪，古今文人墨客的詩文中總少不了“夢蝶”的文學(xué)意象：詩仙李白曾以“莊周夢蝴蝶，蝴蝶為莊周，一體更變易，萬事良悠悠，富貴固如此，營營何所求”抒發(fā)人生如幻、時光易逝、富貴不可求的恬淡感嘆；白居易仕途遭受挫折，理想破滅時，整日也在“鹿疑鄭相終難辨，蝶化莊生詎可知”的夢中游走；辛棄疾抗金無路、壯志難酬時，也曾經(jīng)高聲吟出“蝴蝶不傳千里夢，子規(guī)叫斷三更月”的絕句，將蝴蝶夢、子規(guī)啼、三更月等多種意象交織在一起，淋漓盡致地表達思鄉(xiāng)報國之情；更有那文豪蘇東坡在清淮樓上登高望遠，發(fā)出 “觀魚惠子臺蕪沒，夢蝶莊生冢木秋。惟有清淮供四望，年年依舊背城流”的人生感嘆。光陰荏苒，白駒過隙，滄桑天地，物是人非。作為戰(zhàn)國時代著名思想家、哲學(xué)家、文學(xué)家和道家學(xué)派代表人物的莊周，縱使才華罕有其比，思想和文學(xué)地位至今令世人仰慕，在生死面前又與市井俗人何異！不是嗎？想來當(dāng)年夢中化蝶的莊生墳頭，如今必早也已經(jīng)是鴉雀喳喳、秋草凋零了吧？此情此景，李白、蘇東坡等一干詩仙文豪心中曾經(jīng)的壯美，又能與誰訴說。
由“蝴蝶夢”而明人生理，我仿佛看見了自己生命的源頭。那就是一縷恍恍惚惚的空氣，在陽光、雨露和風(fēng)兒的作用下，聚合成一團元氣，瞬即變換成紅色、柔軟而充滿血液和筋骨的形體，然后賦予生命成了人。大地之母給了人們生命，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寧靜，生死輪回盡在自然常理之中。既然托生是自然之母的恩賜，那么死亡該是自然之母的召喚，大地就是最后的驛站，意味著生命的返樸歸真。在這里，無論你是位高權(quán)重、聲名顯赫的達官貴族，還是腰纏萬貫、一擲千金的富翁大款，或是默默無聞、一貧如洗的平民百姓，甚至是聲名狼藉、人見人恨的千古罪人，最后都要紛紛集結(jié)此處，然后以同樣的方式入殮于相似的長方形木盒之中，靜靜地安臥于黃土之下。
來時一絲不掛，去時一縷青煙，人生如此簡單，所以我們理當(dāng)笑對生死。
曾幾何時，戎裝裹身30余年，10年在寸草不生的大漠邊關(guān)，留下不堪回首的艱難記憶；21年在酒綠燈紅的繁華都市，心存揮之不去的煩悶困惑。怎奈謂之“革命熔爐”的軍營卻也并非真空。一不小心，丟失了許多激情與豪邁，心靈的一方凈土不時被喧囂浮華所污染。掙扎于寵辱不驚、獨善其身的艱難，努力地凝神專注，心無旁騖，那是一番境界的洗滌，精神的煉獄。為節(jié)制都市物欲對于靈魂的中傷，于“知天命”時毅然走進西藏，與雪山草原消融在了一起。那里的天空和大地永遠都在目光的最盡頭相逢，面對它的博大蒼涼，我領(lǐng)略了一種永恒、一種不易進入的神秘、一種難以征服的力量。在那個靠近云端的地方，既有高原的嚴(yán)寒、青春的沉重，更有生命的熱烈、心靈的淡然，我擁抱著喜馬拉雅，纏綿著雅魯藏布，又仿佛會晤了一位緣分極深的友人，一旦邂逅，便成永遠。有人形容西藏是“一塊坐滿天空的巨石”，我借比它就是莊周夢蝶所枕之石，并躋身臥于之上，修心養(yǎng)性。幾年的藏域生活中，那里的天、地、人是那么的讓人難忘，以至于今天回憶起來仍感覺是一種奢侈。飽覽那片土地上的奇特微瀾，聆聽發(fā)生在那里的古今故事，接觸那里轉(zhuǎn)山轉(zhuǎn)湖轉(zhuǎn)佛塔的同胞兄弟姊妹，我有了一種靈魂回家的滿足……
行走世間，終有倦意。如今卸甲退休了，心靈寫意日漸豐盈。清明時節(jié)的文化意念緊系著感恩，親吻著大地。于是在想，回歸自然故鄉(xiāng)，一定是大地之母在用善良擁抱我們。岳父母靜眠于陵園之中，兩位老人家去了，使我刻骨銘心的記住了那個人人皆知卻又難解深意的成語——視死如歸。
須臾，又想起遠在西藏堅守邊關(guān)的那些戰(zhàn)友，他們青蔥地活著，活在生命極限的雪山荒原，那是泱泱華夏的屋頂，為了護衛(wèi)祖國大家屋內(nèi)的寧靜奢華，他們把奉獻犧牲當(dāng)做守望遠方親人小家的竹籬茅廬一樣親切快樂，那是使命意義上的另一種境界——也叫視死如歸。
不知不覺，自己儼然也像莊周夢中之蝶那樣恬淡起來，遠離了塵世的各種誘惑，漸漸物我兩忘。
上面這番文字，想必我也是在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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