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武全
假設一 祥林嫂的第一個丈夫不死
假如祥林嫂未失去第一個丈夫，她的命運是什么？這樣的疑問，在我們學習《祝福》一文時往往會不自主的跳出來。的確，在連“天空中也顯出將到新年的氣象來”的祝福里，那“仿佛是木刻似的”眼睛也只是“間或一輪”的祥林嫂卻悲慘的寂然的死去的情景不時地敲擊我們的靈魂深處，使我們在為祥林嫂悲慘命運哀嘆的同時不禁產生這樣的疑問和思考。其實這樣的疑問在學生中同樣存在。那么我們怎樣在教學中將這些疑問解答給學生呢？筆者以為用情景假設可以達到這個目的。
情景假設實際上就是一個教學手段和教學環節，在本文中即是通過對祥林嫂生活命運的再安排，來理解作者在原文中構織的那些故事情節的用意。我們可以作這樣的假設：假如祥林嫂未失去第一個丈夫，她的命運是什么？假如祥林嫂在丈夫死后沒有到魯鎮，她的人生又是怎樣？假如祥林嫂第二個丈夫死了孩子未被狼吃，她又是怎樣的結局？假如柳媽說的話能當真，祥林嫂捐“一條門檻”后能不能改變其境遇？……這一個個疑問在提出之后，我們對作者塑造的這個典型形象的用意就很容易理解了。魯迅寫這篇小說的背景是很典型的。辛亥革命雖然推翻了清王朝的封建專制統治，但并沒有完成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任務，整個中國仍在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壓迫下，反動的封建思想和封建制度仍緊緊地桎梏著廣大人民，婦女受害尤為深重。她們在封建政權、族權、神權夫權四條繩索的捆縛下，在“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從一而終”等封建禮教的毒害下苦苦掙扎。魯迅當時作為一個新文化運動的偉大旗手、絕不妥協的反封建的民主戰士，在五四運動響亮提出“反對封建主義，打倒封建禮教”口號后，積極吶喊，猛烈批判，毫不留情地揭露封建思想和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于是這篇控訴封建社會罪惡的戰斗檄文也就誕生了。但是這些內容對生活在新時代的學生來講，相當陌生，也難以體悟，尤其是章中涉及的一些封建思想、封建禮教制度究竟對祥林嫂這個典型形象塑造起著什么樣的作用，學生很難把握，通常是在教者的灌輸下囫圇吞棗。通過這樣的設問，我們就可以知道即使是祥林嫂未失去第一個丈夫，她的命運也不會好到哪里，因為祥林嫂的悲劇，不只和“我”有關，和柳媽有關，和她的婆婆有關，和“四叔”“四嬸”有關，和魯鎮的所有人有關，更和她自己有關，和她的愚昧與不覺醒有關，追根溯源與社會有關。祥林嫂處在封建禮教盛行、封建勢力強大的社會背景中，她的死與社會密切相關。“三從”封建思想中有一點是“出嫁從夫”，祥林嫂的丈夫不死，她就從一而終，如果她的丈夫死了，她要么守寡得到一塊貞節牌坊，要么陪丈夫一起死。“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宋代理學提倡婦女守節，寡婦再嫁是不可以的，連未婚夫死了也如此，也要為他守一輩子。最后更殘忍地提出了婦女要為死去的丈夫甚至未婚夫自殺殉死，并為這樣的婦女立牌坊，這是封建秩序、封建思想對婦女的壓迫。再假設下去，即使她第二個丈夫死了孩子未被狼吃，她的結局也不會有多大的改變，同樣要受封建思想的迫害。因為“夫死從子”這一條也讓她夠受。要撫養孩子成人，那其中的艱辛恐怕誰都能想象，不知還有多少更厲害“狼”出現。通過這一系列的假設，我們就可以更形象更深刻的理解封建思想、封建禮教對廣大婦女的戕害，對作者在文中體現的反封建的精神、主旨就有透徹的領悟。
假設二 祥林嫂不反抗
祥林嫂的“反抗”主要表現在“抗再嫁”一事中，就是這個行為，使得人們對她是否有反抗精神爭論不休。高中語文第二冊《教師教學有書》關于《祝福》的說明中說：“祥林嫂是遵守封建道德的，她為了守節不惜以死搞爭。再嫁后心里一直有極強的罪惡感。魯家不讓她參加祭祀，她沒有一點不平和抗爭，而是認為自己不干凈去捐門檻，以求獲得寬恕。她從未對壓迫她的封建思想提出什么疑問，更不用說什么反抗，而是順從地承認自己的‘罪過‘，希望得到饒恕。”果真是這樣？其實，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們完全不必為這個問題爭論下去非得給它下個什么結論。我們在這個情節中應該看到的是魯迅寫作的高妙，應該認真體味先生那爐火純青的筆力才對。
無庸置疑，魯迅先生刻畫這個人物時是傾注了無限同情心的，但不能憑此說祥林嫂撞香案就是對封建禮教封建思想的反抗。作者的目的不是讓讀者停留在對這個女人命運的關懷上，而是要讓人們透過這一人物的悲慘命運看到制造它的封建社會及其道德精神的可憎。為達到這個目的，作者就將祥林嫂放在一個兩難處境中去，即努力順應封建禮教又不自主地、原始地擺脫封建禮教的迫害，通過這種處理來展示禮教倫理的荒唐和荒謬，而不是表現祥林嫂的反抗精神。應該這樣講，祥林嫂還沒有達到自覺反抗封建禮教封建思想的思想境界。她的善良表現就是與世無爭、逆來順受，同時，她的“勤快”“能干”也是與封建禮教的要求沒有沖突的，在里面根本看不到一絲反抗精神的存在。“婦道”是封建禮教為婦女制定的行為守則，內容除貞節、孝敬而外，很重要的兩條是卑順和勤謹。那么，我們在哪里可以看到禮教倫理的荒唐和荒謬呢？一是改嫁，一是捐門檻。你看，明明是婆婆行使封建倫常賦予的權力，強行把她嫁了，在她反抗這個決定而受傷后，卻讓她背負“從二夫”的罪名，以至讓封建禮教的“衛道士”魯四老爺厭惡。你說這荒謬不？明明這禮教社會“教導”人們要為自己的“罪過”懲戒贖罪，而一當有人這樣做了后它卻翻臉不認了，反而還往別人身上揣上一腳踢入深淵。這是怎樣的一個社會，這樣的社會怎能不使人憤怒？作者在這樣的社會面前肯定是憤怒的，但同時他明白僅僅靠一己之憤怒是遠遠不夠的，他將這憤怒化作藝術，化作一種更有力量的武器來痛斥這荒謬的社會。那就是：祥林嫂愈是恪遵禮教，在封建道德面前沒有“過錯”，禮教道德自身的出爾反爾、荒謬無理就暴露得愈充分。所以，祥林嫂在“反抗”后又被殘害的后面，隱藏的是封建道德封建禮教
的可怕悖論！試想，如果把祥林嫂寫成一個敢于反抗封建禮教，或者開始“覺醒”的勞動婦女，那么封建禮教對她的迫害似乎就有了理由、有了解釋，而事實上，正如小說寫的那樣，又有誰能夠為封建禮教封建思想做哪怕一點點辯護呢？
這時，我們不難推斷，假使祥林嫂不反抗，這篇文章也就不能達到現在的效果了，我們也就看不到魯迅先生在這篇文章中傳達出的那強烈的否定傳統道德的思想了。
作者郵箱： hwq_19710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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