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市雅禮中學(xué) 徐昌才
提起釣魚，我最不能忘卻的一個故事是有關(guān)大詩人李白的傳說，據(jù)說李白有一次上宰相府，自報家門道：“海上釣鰲客李白。”宰相笑問：“先生臨滄海釣巨鰲，以何物為鉤線？”李白說：“以明月為鉤，虹霓為線。”宰相又問：“用什么做釣餌呢？”李白高聲道：“就用天下最無義氣的士大夫作釣餌。”宰相聞言不禁毛骨悚然。千百年后蘇東坡評價李白“戲萬乘若僚友，視儔列如草芥”，一翻氣壯山河、威懾群小的釣魚高論把李白的俠肝義膽、高情逸致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其實，細(xì)讀唐詩，也不難發(fā)現(xiàn)有許多寫景狀物、傳情言志的釣魚佳篇，它們或抒孤憤失意之情，或傳將以有為之志，或狀豐收在望之喜，或?qū)懫D辛不易之苦……凡此種種，不一而足，構(gòu)成了一個豐富多彩，奇妙迷人的藝術(shù)世界。下面，就讓我們跟隨唐代詩人走進(jìn)一個個風(fēng)情各異，形神有別的“釣魚”世界。
地道本色、情趣盎然的釣魚詩首推胡令能的《小兒垂釣》，“蓬頭稚子學(xué)垂綸，側(cè)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問遙招手，怕得魚驚不應(yīng)人。”這位山野孩子蓬頭垢面，衣衫簡陋，沿河找個雜草叢生人跡罕到的地方，隨意而坐，靜心垂釣。草叢幾乎掩沒了他的身影，遠(yuǎn)處有人高聲問路，他急忙高舉小手，招搖應(yīng)答，不敢吐露半點聲音，原來他是怕問答之聲驚散了魚群，才如此沉心靜氣，小心謹(jǐn)慎啊。詩歌通過靜默無聲的“遙招手”一個細(xì)節(jié)，把垂釣小兒擔(dān)驚受怕的癡情迷態(tài)寫得活靈活現(xiàn)，給人以如睹其人，如臨其境之感。我想起了自己童年時代與小伙伴們一塊釣魚的情景，沿溪兩岸，于雜草亂石間席地而坐，目不斜視，耳不旁聽，全神貫注于飄浮游絲之上，驚心動魄在游魚出水之時，那份專注，那份焦急，那份小心，想來至今令人怦然心動。讀這樣的詩歌，真有輕松愉快，返老還童之感啊！浪漫多情，濃艷生輝的釣魚詩是儲光羲的《釣漁灣》。詩歌是這樣寫的：“垂釣綠灣春，春深杏花亂。潭清疑水淺。荷動知魚散。日暮待情人，維舟綠楊岸。”這首詩寫一個小伙子以“釣魚”作掩護(hù)，在風(fēng)光宜人的釣魚灣，焦急地等待著情人的到來。夕陽西下，綠柳依依，紅杏艷艷，流水潺潺，綠荷亭亭，小伙子輕系船纜，擺開釣桿，鎮(zhèn)靜垂釣，時兒低頭整理釣絲，時兒抬首眺望遠(yuǎn)方。他哪里有心釣魚，他是在等待他的心上人啊！那紛繁艷麗的杏花，那似深似淺的潭水，那荷動魚驚的場面，分明映現(xiàn)出小伙子忐忑不安、焦急急切的心情，環(huán)境描寫之中融進(jìn)了失望悵惘之怨，也流露出開心快樂之喜。小伙子這種喜憂參半的等待是痛苦的，也是幸福的。原來，儲光羲的“釣魚”就是一場火燒火燎的等待！我們祝愿這位靦腆純樸的小伙子早一點等到自己的心上人。這種幸福的等待從唐代開始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誰不向往呢？
如果說小兒垂釣，小伙幽會，給人帶來天真稚趣、幸福快樂的話，那么，戴叔倫的《蘭溪棹歌》和張籍的《夜到漁家》帶給我們的則是一種或豐盈充實，或沉重壓抑的心理感受。先看《蘭溪棹歌》：“涼月如眉掛柳灣，越中山色鏡中看。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詩歌的引人入勝之處有兩點，一是蘭溪一帶的山水秀美。彎月如眉，高掛柳梢，光瀉蘭溪，細(xì)絳弄影，搖曳生姿。好一派幽雅清涼，飄逸迷人的景致！二是漁家的歡樂之情。春水盎盎，桃花飄零，魚搶新水，調(diào)皮地涌上溪頭淺灘，撥鰭擺尾，啪啪蹦跳，此情此景，怎不使人心花怒放呢？如此春潮漁汛，更是讓漁人大喜過望。這種漁家歌謠帶給我們的是豐收在望的喜悅和幸福，只不過，這種感情表現(xiàn)得比較含蓄而已。張籍的《夜到漁家》則見證了漁家的江水風(fēng)波之苦。“漁家在江口，潮水入柴扉。行客欲投宿，主人猶未歸。竹深村路遠(yuǎn)，月出釣船稀。遙見尋沙岸，春風(fēng)動草衣。”暮夜投宿的詩人是喜悅的，但是這份喜悅掩飾不住漁家的蕭縈落暮，請看漁家的生活環(huán)境：茅舍簡陋，地處僻遠(yuǎn)，春江潮漲，水入家門，竹叢環(huán)繞，暗綠幽深，小路蜿蜒，伸向遠(yuǎn)方。滿目凄清，一派冷落！再看漁人的生活：深更半夜，皓月當(dāng)空，詩人眺望江面，發(fā)現(xiàn)漁船越來越少，一葉扁舟向岸邊行來，漁人正在尋岸泊船，只見他身上的蓑衣在春風(fēng)中飄動。漁人捕魚之艱辛不易不言而喻，投宿這樣的人家，體察這樣的生活，留給詩人的是沉重悲苦，壓抑郁悶；同樣，品讀這樣的歌謠，我們的心情不知不覺也會變得異常悲涼，是同情，也是無奈，有蒼涼，也有悲憤！
釣魚詩寫得氣勢磅礴，恢弘壯觀的當(dāng)推柳宗元的《江雪》和孟浩然的《過洞庭湖贈張丞相》。《江雪》借漁翁披蓑戴笠，寒江獨釣，抒寫了一種超凡出塵，傲視群倫的氣勢美。“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盡管大雪紛飛，寒風(fēng)凜冽，盡管飛鳥絕徑，人影不見，可是，這位垂垂老翁卻兀兀獨坐，靜心垂釣，他目不斜視，耳不側(cè)聽，心不旁騖，沉浸在一個與世隔絕，獨立自足的天地里。不畏風(fēng)寒，不懼冰雪，不怕孤獨，更不在乎世俗的評點指劃，就那么靜靜地坐著，巋然不動，從唐代一直坐到現(xiàn)在，從冰風(fēng)雪水之中一直坐到華夏兒女的似火熱情之中，從他身上我們感受到了一種頂風(fēng)傲雪，迎難而上的錚錚傲骨。或許，這正是柳宗元之沉淪山水而奮力反擊的生動寫照吧。漁翁不屈服于大自然的冷酷淫威，柳宗元不屈服于當(dāng)朝權(quán)貴的無情打擊，我們中華兒女也決不屈服于任何艱難險阻！《過洞庭湖贈張丞相》則借漁翁垂釣，巧妙地表達(dá)了孟浩然想一展鴻圖，青云直上的遠(yuǎn)大抱負(fù)。詩歌這樣寫道：“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情。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欲濟(jì)無舟楫，端居恥圣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洞庭湖的汪洋浩闊，吞天吐地之姿激發(fā)了詩人的豪情壯志，他多么想大展身手，報效國家，可是，無人引薦，知音不賞，詩人的才情壯志，滿腹經(jīng)綸只能付之東流。“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羨慕這位“垂釣”治國的張大人，言外之意是：值此太平盛世，可敬可佩的張大人啊，您能出來主持國政，造福蒼生，我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可是，我是在野之身，不能追隨左右，替你效勞，只有徒然表示 欽羨之情罷了。在這不卑不亢的文字下面，跳動著一顆積極進(jìn)取，將以有為的志士之心，孟浩然希望成為一個和張大人一樣的垂釣者，施展抱負(fù)，造福黎民，此等壯志激情，讀來令人感佩不已，激動之余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感。感謝孟浩然帶給我們一份大氣凌云的人生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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