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達
2005年浙江高考作文題為“一枝一葉一世界”，看上去很美：
命題者說，今年的作文話題力求于“小氣”中見“大氣”。作文題“世界”很大，體現了它的開放度、普遍可考性和美學色彩。（詳見《青年時報》2005.6.10 28版）
大學教授說，這是個有情調有趣味的作文題，可以從哲學、人生、生活三個角度去寫這篇作文。學生作文時，意境要深，要有人文精神。（詳見“大眾網”2005.6.8浙江工商大學教授程大榮、杭師范人文學院副教授劉曉偉談話）
中學特級教師們說，作文題目典雅優美，既有詩意的描述，又有哲理的點撥，具有啟發性。感性體驗和理性思辨并重，語言含蓄，富有象征性。人人有話說，自由發揮空間大。（詳見2005.6.9《每日商報》胡勤、羊剛、黃孟軻談話）
然而，眾多考生拿到作文題，就皺起眉頭，一時難以下筆。考后感嘆，作文題看上去很美，其實有很多無奈。事實亦證明，高分作文遠比想像中要少得多，好多考生只得一個平庸分。這是由于考生作文水平低下的緣故嗎？我想不僅是吧。客觀地說，今年作文題的命制比去年的“人文素養與發展”的話題有很大的改進。命題者有了更多的自覺意識和反省意識，改變了去年所謂“大氣”實乃“空洞”的風格。但瑕不掩瑜，多幾分理性的思考，便可發現考題仍有諸多討論之處。
其一是對“為文造情”的張揚。2003年來《考綱》將“感情真摯”移至“思想健康”前面，強調說真話，抒真情；在新《課標》中，也十分強調“引導學生表達真情實感，不說假話、套話，避免為文造情”。正如著名作家柳青所言“用自己的眼睛觀察社會，用自己的頭腦思考人生，用自己的聲音表述自己的見解和愛憎。此種毫不掩飾、真實不諱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亮出自己不囿于世俗而勇于獨立思考的真實觀點，充分施展自個的個性的率直，是十分可貴的”。然而從浙江卷的話題材料看，命題者精心添加了兩句話“尋常細微之物常常是大千世界的縮影，無限往往收藏于有限中。”意在引導考生從哲學角度來思考，從事物的有限性、無限性來寫。許多考生見之，心里發怵，不知從何下筆，正如劉洪波先生在《高考作文要把人逼成哲學家》一文中指出的那樣“一看這些題目，我知道，一副比百歲人還要有歷練的樣子，一個比哲學家還要懂辨證法的姿態，在高考作文中絕對必要。”“高考作文成了假把式的人生思考，正確到了廢話程度的‘辨證高腔’”。這些說法，雖貌似刻薄，但實在不乏幾分深刻。前幾年的“誠信”、“心靈的選擇”，過分強調了“道德的教化和警示作用”，無法檢測考生對事物的認識能力、思想才能，正如有人開玩笑道“《心靈的選擇》是追求完美的，應是一份共產黨員所做的答案”；從2003年的“感情親疏與認知”到“人文素養與發展”，到“一枝一葉一世界”，十分強調一個人的哲學素養，發掘哲理美。然而學生年齡小，閱歷淺，生活皆是從書本到考試，從家庭到學校，要他談上述話題顯得力不從心，心力不濟；無奈之下，只有硬寫，于是廢話、套話一連串，自然談不上體驗人生。其實，作文題沒有必要如此高深，讓學生望題卻步。樸素平實話題也不失為一種選擇，讓學生一看到題目就明白什么意思，有事可寫，有話可說，有情可抒。去年上海卷的“忙”，今年江西題的“臉”，雖很平實，但仍可區分高下。
其二是對“立意定自定”的缺失。作文題確是命題者絞盡腦汁費思量的重頭戲，因為評價一份語文卷的是否成功，往往首先是看作文題。因此命題者與應考者需常常玩起貓與老鼠式的游戲。命題者在命制作文時，如何做到開放性與限制的統一，是煞費苦心的。然綜觀去年、今年的浙江作文題，在“立意自定”上，并不能真正兌現。如去年的作文材料中有這樣一段敘述：“人文素養反映了一個人的基本修養和品質，體現了人們處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價值觀；缺乏人文素養，失落人文素養，必然會制約個人乃至社會、國家、民族的可持續發展。因此，我們在建設物質家園的同時，應高度重視精神家園的建設。”有了這一段文字，雖然角度自選，題目自擬，但哪有“立意自定”呢？考生所要做的是圍繞主旨，如何演繹為文。同樣在今年的浙江卷上，文題的敘述較去年簡約多了，然而“尋常細微之物常常是大千世界的縮影，無限往往收藏于有限中的表述，已經將“一枝一葉”與“一世界”的關系闡述得一清而楚，考生在立意上還有“個性地表述、有創意地表達”的空間嗎？其實，改變一下話題的語法結構，立意天地就會廣闊得多；即使仍采用關系型話題，在“話引”部分少一些提示性、暗示性的文字，不要將命題者思想來替代學生思想，立意自定會更容易落實。此外，2005年上海春夏高考二卷作文題亦值得我們借鑒。
其三是對議論文的文體的倚重。在新《課標》的“表達與交流”第5條中明確規定“進一步提高記敘、說明、描寫、議論、抒情等基本表達能力，并努力學習綜合運用多種表達方式”；同時《考綱》中也明確規定，要求能寫記敘文、議論文、說明文和其它常見的文體。然而綜觀2004、2005年的浙江作文題，除了寫議論文，或許難有其他文體選擇。而選擇議論文，又難以下筆。如此“文體不限”規定多了幾分造作；有違新《課標》中“鼓勵學生自由地表達、有個性地表達、有創意地表達，盡可能減少對寫作的束縛，為學生提供廣闊的寫作空間”；同時對擅長于議論文體之外的考生有幾分不公平。此外，繼續沿用了去年“除詩歌外”的規定。對詩歌的排斥，同浙江省作為文化大省的地位不相宜，顯得小家之氣。事實上，現在考生從小學開始，接觸了大量詩歌，學生完全有可能寫出文質兼美的詩歌；更何況現代詩歌是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揚，有利于培養青少年的創造力和想像力，讓學生在考場上嘗試詩歌寫作有何不可呢？至于擔憂沒法判分更不是理由。評卷教師中人才濟濟，完全有能力勝任評判工作；只要我們以負責態度慎重對待之，一定能找到公平合理的答案。至于擔心字數沒法計算，完全可以通過行數（如規定不少于20行）來調控。總之排斥詩歌不利于中學教學，也不利于學生詩性的培養和人格的提升。
此外，今年作文宿構、套作現象十分嚴重，這是否同話題本身有關聯呢？也值得思考。限于篇幅，本文不再涉及。
作者郵箱： zhangqiuda@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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