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狐貍隨筆

　　第一次跟狐貍在家門口四目對接的時候，我汗毛聳立，脊背發涼。當時我離家門口還剩20米，路燈照在濕漉漉的石頭路上，發出酒紅色的光。突然間我發現一只棕色的“狗”靜坐在這條街道上，我們無法回避彼此，還有兩步我就可以邁過它。在倫敦我很少見到流浪狗、流浪貓，所以我的第一反應這是一只迷路的狗。我剛要邁步，它轉過身來，一張長而尖尖的臉，碩大的尾巴像一把聳立的刷子搖晃，我突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一條狗，而是一只同狼一樣大小的狐貍。

　　太不可思議了，我竟然在家門口邂逅了一只狐貍！它發現了我，毫不避諱地與我對視，卻讓我突然有了恐懼感，這種恐懼感來源于過去聽到的民間傳說，我們的故事里狐貍總是狡猾的，善于欺騙，甚至會使用一種類似障眼法的幻術，總之很邪惡。它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美麗，比如我覺得它應該很妖嬈地扭動尾巴，一副很優雅而驕傲的神態。它跟我靜靜對視后，徑直走向了旁邊巨大的綠色垃圾桶，有失高貴。我小心翼翼往前走，竟然不敢回頭。

　　這只狐貍并沒有攻擊我，我們互不相欠。回到家，我心有余悸，有種鋌而走險又興奮的感覺。在狐貍面前，我根本沒有那種人類對其他生物的優越感，我覺得自己在它眼里就是一只普通的動物，我必須藏拙，我不能讓它看出我的'膽怯，我要維護人類的尊嚴。我甚至有些期待再次會面，并下定決心，如果下次再遇到它，一定要顯得更加淡定和從容。但很快，我就將這件事忘得無影無蹤，不傾注更多的情感。

　　兩個月過后的某天，我發現還沒來得及去丟的黑色垃圾袋上出現了一個洞，這個垃圾袋就放在門前，這個洞顯然是被惡意挖開的，但是又刻意保留了完整性。很明顯，里面的剩飯被偷走了，我猜兇手只有一個，就是狐貍。但我卻很感激它沒有毀壞垃圾袋，沒有搞得臟亂不堪。

　　垃圾袋又陸續出現了破洞，我猜這只狐貍在這附近安了家。

　　有時候天氣很差，我竟然擔心起它是不是可以躲過寒冷，會不會在汽車下面取暖而遇到麻煩，會不會找不到食物。有時候我刻意在垃圾袋留下飯菜作為給它的食物，它也不客氣地來領飯，我留飯，它光顧，但我們從不照面。日子久了，我都摸清了它的飲食喜好，辣的食物絕不會吃，葷素不忌，最愛肉類。

　　有天我看到新聞上正在討論要不要制裁狐貍。兩次世界大戰期間，人類侵占了狐貍的自然棲息地后，作為回應，狐貍開始出現在倫敦城。后來規定禁止和獵狗一起去捕獵后，越來越多的狐貍開始喜歡跟人類居住，倫敦的狐貍尤其多。有居民反映這10年間狐貍越發膽大妄為，不懼怕人類，困擾了居民生活，比如它們的叫聲打擾了酣睡，偷吃狗糧，襲擊嬰兒，咬死家養的貓。有人危言，不治理城市狐貍定會亂象橫生。

　　可是我卻不覺得，我與那只狐貍和平相處，從未侵犯過彼此的生活。任何移民到了一個新環境都會很惶恐，我看只有狐貍不會，它們不像貓狗那樣討好人類，即便撞見也信游漫步，毫不慌張。

　　有天我出門丟垃圾，沒有關門，又在門口與鄰居聊天，回到家的時候，我被嚇了一跳，狐貍正叼著我的一只鞋，那雙金棕色的眼睛錯愕地看著我。

　　“你想干嗎？”我帶著火氣吼道。

　　它立即灰溜溜地加速跑了。那天我很生氣，我覺得它到底還是辜負了我的好意，打破了我們之間的信任。

　　我琢磨要不要給專業處理狐貍的公司打電話，他們會聞風趕來，重新布置你的院子，布下天羅地網，讓狐貍休想再踏進一步，他們也會安裝監控器，監視狐貍的行蹤。我甚至想到去附近理發店要一些剪下來的頭發，據說狐貍極其討厭人類頭發的味道，只要把頭發撒在院子里，它們就再也不會來了。

　　我看到地板上的那只被它叼過的鞋，竟是之前被我丟到垃圾桶里的舊鞋。它竟然又把鞋認出，送還于我。終究我是沒有采取任何措施，也沒有給狐貍公司打電話，可我卻再也沒有見過它。

　　天氣好極了的一天，太陽普照著大地，一切都烤得暖暖的，我從窗戶望向院子，意外發現了狐貍，但不是一只，它竟然找到了另一半。兩只狐貍依偎在一起，躲在一個角落曬太陽。我不想去打擾它們，我想不只是寵物才能在此生活，狐貍也可以，但永遠不要企圖馴服一只狐貍，也不要帶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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