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的背后的雜文隨筆

　　午休醒來就看到小W的一段微信：出發，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人生有許多時候，一定要不拘泥于格式，不被世俗捆綁，努力讓自己活得精彩，每一天都過得開心快樂。文字的下方是她出行行李的圖片。有人說，去哪？有人說，瀟灑。有人祝愿，行程安好。只有我知道，她這是一次意氣之行。所謂“說走就走”還不如說負氣出走。

　　事情發生在昨天上午。小W臉色難看地走進辦公室說要請假休假：我要回家。怎么突然就要回家了呢？我知道她家兒子正在高中，如果沒有什么意外事情，她休假回家的時間應當是暑假寒假。見我詢問，她憋不住把話匣子打開了一個縫隙：真是受不了，他竟然說我沒上班，什么都沒干。

　　誰這樣說的？你不是剛剛組織了一場大型活動，很成功的嗎？小同事在一邊追問。

　　可是他就說我沒干事情，說我啥也沒干。說著，委曲的淚水竟然流了出來。

　　噢，管你的干事說的，沒事的，他可能也就是不高興的時候那么一說，有什么呢，別太在乎了。我知道負責她們這些家屬的是那個瘦小個兒干事。年輕人，說點兒過頭話的可能性比較大。

　　還不是這次活動讓他干活了唄。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活動啊，領導同意，安排他干的，不是我要他干。他可能覺得是我牽頭聯系的事情，不情愿干吧。小W給我們解釋了可能的原由。

　　這就是他的不是了。領導安排的工作，他也不能把氣撒到你頭上啊！小同事替她說話。

　　就是啊！領導安排時他不想干說不出來，干完了又這樣報復我，真真受不了他這種的。小W氣憤難平，連胸腔都帶著明顯起伏。

　　別把自己氣著啦。這也算不得大事。他說他的，你干了啥自己清楚。你的工作不因他的一句話而消失。再說，他還是個小年輕，你跟他計較什么呢。我繼續勸慰。我知道小W是個性格來得非常快的急性子，但沒想到能急到這種程度，像只火藥桶似的，一句話就能點燃引起爆炸。

　　反正我要回家。回家回來干不干再說，就那幾個錢也還算是錢嗎？如果不是想有個崗位，有個交流平臺，沒人稀罕。再說，兒子馬上高考，我也得好好照看一下孩子了！她仍然氣咻咻地難以平復。

　　多大的事情，能氣成這樣？

　　或許小W正在為剛剛結束的母親節活動得意的時候，那個小干事的語言態度給了她意料之外的當頭一棒。你想啊，在大家見面都表揚她活動組織的好，影響大，為軍嫂爭了光、為單位添了彩的時候，出來一個小娃娃說，“你什么也沒干”，讓正洋溢在成功興奮中的人怎么能夠接受！

　　無庸諱言，任何成功背后都是艱辛的付出。小W從一個整天無事可干的隨軍家屬，通過自己的不斷努力，成為某期刊的簽約撰稿人；發揮自己能歌善舞、善于組織文化活動的特長，被單位招聘為社區文化宣傳干事；我是看著她一步步成長進步的，也是看著她吃了好些常人難以吃的苦的。現在，在她出了點兒成績的時候，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打壓，有人贊揚。對她來說，考驗真正來了。羨慕贊揚還好說，嫉妒打壓讓她難以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她還沒有達到那種“寵辱不驚”的地步。況且這是剛剛預熱之后被兜頭潑來的一盆冷水呢！

　　她拿了單子找主管領導批了來，還是氣得不行。我說，你不走不行嗎？休假，也可以在家里待幾天，好好給兒子老公做做飯啊。

　　不用不用。他們吃食堂就可以了。所以我可以說走就走。對了，我忘了各單位食堂的事情了。

　　這倒好。不用擔心他們父子倆沒飯吃。

　　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早就想回家。這算是個契機吧。她說話的口氣總算平靜下來。

　　小W很不容易。做女人難，做軍嫂很難，做一個出了點兒小名的軍嫂更難。軍嫂的犧牲奉獻不言而喻。記得某年春晚上一個小品專門講探親的軍嫂等待上島的事情。其實，在戈壁深處的軍營，軍嫂放棄內地城市的工作，拋棄花紅柳綠的好環境，拋下爹娘跟愛人團聚在沒有社會依托、無法安置工作、氣候干旱多風沙的軍事禁區里，犧牲的一點也不比她們少。如果你與軍人有接觸，你與軍嫂交集，你就會明白，更多無形又無法說出來的犧牲，都得由她們來默默承受。小W大學畢業工作幾年嫁了戈壁沙漠深處軍事基地做技術工作的愛人，從此就沒了自我。現在孩子稍大自己找了點適應的工作，并且做出了一些成就的時候，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把她做的所有努力一下抹光。

　　這才是她一下受不了小干事刻薄語言的地方。

　　惡語一句三九寒啊！

　　即便是無心的憤懣之言，也不能把別人說的一無是處呢。小干事是年輕，但年輕并不是肆無忌憚說話的理由。

　　怪不得小W憤怒傷心之極。

　　她要回去了，回去看望年邁的爹媽。她要回去了，自己羽翼上的傷，要到父親母親筑的窼里醫療。人無論有多大年齡，在父母面前永遠是孩子。人無論做到什么位置，父母面前永遠是兒女。

　　她的貌似瀟灑和貌似大度的表述背后，是酸楚的眼淚。她的人前的風光閃亮后面，是無數個黑夜的苦悶與無奈。她曾跟我講，喜歡喝點兒紅酒。寫東西的時候要喝，不舒服了要喝，高興了也會喝。

　　酒可以助興，也能解憂。小W是個理想很大激情很澎湃的女子，卻因為做了軍嫂而迷茫過彷徨過，因為愛人的刻板而黯然神傷過。好在，她通過寫作，通過表達軍嫂這個群體的思想與故事找到了方向，經過幾年不懈奮斗稍有成就。無論什么情況下，她都是個情緒飽滿的人，是個激情勃發的人，是個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

　　她曾經說過，自己永遠都是幼稚的，四十多歲也成熟不起來。我說這就對了，如果你成熟了，就不是你了。如果你成了一個社會生活中的“油子”，在哪里都游刃有余，那你就寫不出打動人心的、唯美唯真的文章了。

　　她是個美麗的'女子，也是個會美的女子。她用心示人的美，是她的目標，也是她用以克服內心時而空寂的填充物。她愛家庭，愛那個整天默默無聞撲在試驗任務一線的不喜歡熱鬧的愛人，愛從小帶大現在變得不太乖的兒子；她愛大家，愛現在這樣一份薪水不高但能發揮作用的工作，愛朋友，愛給她以幫助的大哥大姐。她亦迫切地期望付出的愛有所回報，能夠得到大家的愛。然而，這樣的期待，很大部分都會落空。因為不是所有愛都被所愛者接受，也不是所有受愛者都明白，回報別人的愛是一種品德。

　　所以她有時候覺得紅紅的太陽也不夠透亮，藍藍的天際也不夠明朗，廣闊的戈壁也不算豁達。

　　小W有些多愁善感。這與她這種沾著“文藝范”的特長有關。她寫了不少關于自己心情的文字。她覺得非常好地表達了真情實感。但在另一些人看來，這有點小資、矯情。當然，能夠表達自己，就不能過于顧忌別人怎么看。

　　我是分明看見她時而抹淚時而哈哈大笑的情景的。她說我是敬重的大哥，有什么事情都愿意跟我說一說。我說你進步明顯，已經不需要再向我說什么了。過去她寫的東西，都要找我看看的。

　　我知道，包括小W在內許多在我們面前表現非常瀟灑的人，其背后的生活并不那么瀟灑；很多光鮮亮麗的背后，都有辛酸與苦澀。別看他們說的那么灑脫大氣，好像天地之大，可以“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似的。事實上連他們自己都知道，明天往哪兒去還是個大大的問號。只是每當他們躊躇不前露出探求目光的時候，都是在天暗人背之時。小W雖然現在“貴為”作家，但作家也是人，甚至七情六欲比其他人更加豐富、心理需求比別人更加迫切。世上的道理對別人都好講，只是事情一落到自己身上，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或許這就是她受不了一個小干事幾句話的深層原因吧。

　　有人前人后同樣瀟灑的人，但絕對不是小W。有心形一致的人，但不是我們看見的大多數。人的一生都在學習改造，引人前行的是不斷成熟達到“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笑口長開，笑天下可笑之人”和度量與胸懷。能夠“揮灑自如”是一個高遠的目標，好些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做到。

　　2018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