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一嘆隨筆

　　傍晚時分，壓城欲摧的濃云讓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終究如期而至，為了不打濕窗下未完成的稿件和堆疊的書籍，我戀戀不舍地關(guān)上了窗。兒時若遇雷雨總不免哀嘆，埋怨其剝奪了我無數(shù)園中湖畔玩樂的機會，雨后乍晴便亟不可待地沖出家門、將被陰雨掠去的歡樂好好彌補一番。然而，如今的我卻分外珍惜每一次雨中的時光，因為每每它的出現(xiàn)都會吸引我所有的專注而暫時忘卻那些難以擺脫的紛紛擾擾。俯身窗沿遠眺，窗外早已是一片暗黃，給人一種爆發(fā)前的窒息感，如哨鳴般呼呼作響的風(fēng)仿佛難免會讓人生出些許的恐懼，然而這樣恐懼的背后又蘊藏一種不可比擬的震撼。一滴、一縷、一片，雨滴漸漸密集了起來，直至傾盆如注、綿延不絕，那種只屬天籟的聲音時常讓我聯(lián)想起那支《拉德斯基進行曲》——由一聲軍鼓而起、在銅管中變得有力、最后在管弦與全場觀眾掌聲的交織中走向輝煌。

　　窗前佇立良久，夜色在陰云中顯得更加深沉、已無好景可觀，起身走向書房。雨夜最是讀書時，尤其是在這一下就是一整夜冬雨時猶是如此。掩窗拉簾、打開暖色的臺燈，在這個寒意襲人的夜晚，取暖的最佳方式就是手捧一杯熱茶、懷抱一個暖爐，再用一本滿載著春風(fēng)的厚書驅(qū)散心底的陰冷。少頃，突然變了主意，放下了茶和爐，打開窗戶任寒風(fēng)穿堂，所讀的詞句也由“草長鶯飛二月天”變成了“北風(fēng)卷地白草折”。秋雨春風(fēng)皆是人生不可多得的財富，錯過后的遺憾總是比面對時的掙扎更加令人痛苦和惋惜，更何況在如此難得風(fēng)雨下恰是品讀那些用風(fēng)雨凝煉成的文字的最好時機。“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隨手拾起一本經(jīng)典便有雨的身影，在風(fēng)雨交織的夜晚，一切心緒都可以得以宣泄和釋放，面對著這相同的雨夜，多少人卻以不同的心境和方式靜思、吶喊、前行、駐留。

　　雨夜總是獨思時，“別時容易見時難”的故國、“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的摯友、“山河破碎風(fēng)飄絮”的家園，在似哭、似泣、似嚎、似嘆雨中，一切過往都可以被懷念也值得被懷念，念過、嘆過還不忘怨一聲“皆因那場秋雨。”在這場綿綿秋雨中，再堅毅的人也會不由得放慢些腳步、留一分恬淡與釋然去嘗試著探尋內(nèi)心的真諦，一些關(guān)于人生的反思與感悟也隨著從天而降的雨滴灑落進每個人的心里，那些由雨夜萌生出的有關(guān)生命的.話題也終將會如下了千年的雨一樣綿延不止，而這林林總總的感慨與嘆息又總有著某種難以道明的相似。

　　夜雨的來臨給我們想要閑居家中的懶散提供了一個充足的理由，淅瀝的雨聲是對外面世界紛紛擾擾的最好屏蔽，心靈在此時收獲著一份恬淡與寧靜，邀幾個好友品茗小聚或恣意斜靠在綿軟的沙發(fā)上、與那個人生最重要的旅伴相守相偎，小敘長談的最好時機莫過于此。廳前廊外，雨打葉梢沙沙有聲，屋內(nèi)談敘之人的語調(diào)也自然地與這陣相應(yīng)相和、即便是辯駁與爭論變得不那么激昂而更入人心，難怪千百年來“細雨”同“細語”總是同生共棲、難分難舍，即便千里路遙也要鴻雁傳書、共話巴山夜雨。

　　一盞茶罷，又是一篇數(shù)千字的美文閱完，輕捶肩背、合卷起身，窗外陰雨盡散、一切皆重歸平靜，走進沐浴室的我對著淋浴噴頭中射出的水柱發(fā)出了一絲輕蔑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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