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的陳年記憶經(jīng)典隨筆

　　前言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武俠早已成了成人童話。那些俠義豪客，那些招式，只能在電視電影中看到被科幻過的演化。

　　而于我的生活中，在我出生并且生長了二十余年的豫南小山村，那個世代出過英雄的地方，我的確的確曾經(jīng)接觸過他們。

　　在那里，身懷武功的人，絕不少數(shù)。但在他們的眼中，有功夫就跟有手腳一樣平常。他們從不以此為傲。也幾乎從來不顯露自己的絕世功夫。

　　他們跟我們普通的鄉(xiāng)民一樣，非常的樸實，善良。

　　當(dāng)然，你也可以當(dāng)我是在幻想或者是在胡說八道，這對我并不重要，因為有時候，我自己也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我虛幻出來的。

　　人物之一：奶奶跟父親

　　奶奶是在我有記憶之后離開我們的。她那時已經(jīng)有86歲。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個非常威嚴(yán)讓人肅然起敬的婦人。她的個子高瘦，身板挺直，眼窩深陷。她非常少言，說話從不啰索，脾氣也異常的倔犟。記憶里，一向最不聽話的大哥跟二叔的兒子們見了她，也都是露出怯怯的表情，從來不敢在奶奶面前調(diào)皮搗蛋。

　　對于奶奶的一切傳說與記憶，是關(guān)于我的剛出生便經(jīng)歷的一場劫難開始，媽媽在生下大哥之后，接二連三便生了四個姐姐。在有我之時，是七十年代末，父親的年齡已經(jīng)接近五十，大哥又非常的頑劣不聽話。因此媽媽非常希望我是男孩，想有個么兒，好老來依靠。誰知一出生后，又是女孩，媽媽非常難過及生氣，便叫嚷著要把我丟掉，或者淹死。后來，奶奶聽到消息后，顫微微的拄著拐杖而來，在一頓痛罵母親之后，終于讓媽媽回心轉(zhuǎn)意，抱起了丟了一旁的我。

　　當(dāng)然，這是話都是我那壞心眼的嬸嬸說給我聽的，她對我說這些話的意圖，并非是為了贊美奶奶，而是想挑拔我與她大嫂也是我媽媽的關(guān)系。但我知道，她是非常害怕奶奶的，每當(dāng)她撒潑罵人時，只要奶奶的身影一出現(xiàn)，她就會立馬閉了嘴。

　　而關(guān)于奶奶會武功之說，是后來的鄰人們告訴我的，他們說奶奶曾是一位走江湖的好漢到我們那里留下的.女兒，而爺爺?shù)纳陷叄�曾是地主出身。而且，崔姓家族，在我們�?dāng)?shù)兀�是非常大的一個家族。

　　但遺憾的是我從未看到奶奶的身手，除了看到她拿棍子打我大哥和我叔的兒子，每每都能將大哥及堂哥們打到鬼哭狼嚎，抱頭鼠竄外。

　　但我始終相信，奶奶如傳說中的一樣，是有絕世武功的，這一點強烈的表現(xiàn)在她的性格上。

　　她跟爺爺感情不好，爺爺是個賭徒，將家中所有的一切都變賣賭錢。有一次，爺爺輸急了，將唯一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姑媽，買到兩百多里外一戶人家做童養(yǎng)媳。奶奶知道了，跟爺爺打了一架，也從此感情徹底破裂，奶奶搬了出去，在村外另起了兩間小屋，帶著父親與叔兩個兒子過日子。此后不久，爺爺被逼賭債，自殺身亡。再之后，奶奶一邊拉扯父親跟叔叔，一邊竟然徒步幾百里尋找姑媽，而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年之后，竟然被奶奶找到了我那已經(jīng)做了母親才十六七歲姑媽。奶奶哭了一場外，看著已經(jīng)成家的女兒，放棄帶帶姑媽回來的念頭。但奶奶終還是打動了那戶人家，讓奶奶帶了姑媽及姑媽的孩子一起回來探親。直到奶奶過世姑媽前幾年也過世，我們跟姑媽一家都有來往。

　　我的父親跟奶奶很像，身材瘦削筆直。他性格剛毅，嫉惡如仇。年輕時候聽別人說脾氣非常火爆。他讀了幾年私塾后，便去參軍，掙來的一些錢后便寄回給他弟弟也就是我叔叔讀書，一直將叔叔供養(yǎng)到農(nóng)業(yè)大學(xué)。父親后來被分配到青海西寧市做獄警，管理那些勞動改造的犯人們。

　　那還是一個非常動蕩的年代，而父親所在的環(huán)境，是一個最不單純的環(huán)境。

　　在父親已經(jīng)而立之年，卻經(jīng)歷兩段失敗的婚姻之后，小父親11歲的母親被姥姥許配給父親，母親在家鄉(xiāng)經(jīng)過兩家家長認可后，便千里迢迢去青海找到父親。那時候年幼的母親還不懂得時勢與提防別人，在父親沒在家時跟那些父親的同事家屬聊天，無意之間，便說了一句，家鄉(xiāng)餓死多少人多少人的話。而后來，就因為這句話，被人告發(fā)，母親受到非人的折磨，天天大會小會的批斗，而父親，自然也被列為問題分子。

　　后來，父親終是找出了告發(fā)母親的人，卻原來也是我的一位本姓，父親一直當(dāng)作妹妹的人。父親找到她家里后，她與她的丈夫嚇得瑟瑟發(fā)抖，跪在地上求父親原諒，說她是逼不得已，因為她的丈夫也是父親的同事，而父親曾經(jīng)無意中得罪過他們的上司。父親看著他們，握緊拳頭的手松了下來，終是長嘆一聲，放過他們。再后來，便帶著母親返回了我的家鄉(xiāng)。父親回鄉(xiāng)后，終是心情郁郁寡歡，直到大哥及姐姐們出世后才好了一些。

　　我的記憶中父親的武功便是一大清早沒亮?xí)r便會拿出一把大掃把來舞得呼呼生風(fēng)，快的時候根本看不到父親的身影。也就是每天的那個時候，我看到父親的神情是輕快的甚至是帶些愉悅的，小的時候我非常喜歡跟父親學(xué)，拿著一根麻桿也跟著舞，常常逗的父親與哥姐們哈哈大笑。還有一次，我用布縫成袋子裝上沙子，偷偷綁在腿上練“輕功”，但后來，終是被父親發(fā)現(xiàn)，他沉默了一陣，讓我解了下來，對我說，這樣，對身體發(fā)育不好。然后嘆息一聲，轉(zhuǎn)身而去。

　　但那沙袋離腿的感覺是我畢生難忘的，因為我第一次感覺到“飛翔”的感覺，一躍有三尺來高，直至現(xiàn)在，我還經(jīng)常在夢里體驗?zāi)欠N感覺。

　　父親的一生終是不得志的，大哥雖然也有功夫，但非常不爭氣，遺傳了爺爺?shù)膼毫?xí)，喜歡賭錢，還在他二十歲左右的時候，跟一些混混混在一起，有一次還差點惹上官司。父親為此非常痛恨，曾一度要與大哥斷父子關(guān)系。而對女兒身的姐姐與我，父親常常嘆息，直到我們漸漸長大，父親的嘆息才少了些。現(xiàn)在的我們，打電話回去時，經(jīng)常還會問母親，父親現(xiàn)在清晨還舞大掃把嗎？母親會笑，說，都七十多歲人了，那還舞得動，只是偶爾舞一下罷了。每每聽到這話，我的心很是惆悵，如果父親還象從前一樣年輕多好。

　　人物之二：鄧七奶

　　鄧七奶的武功究竟是不是三姐的杜撰，我始終沒法去考究。鄧七奶死時，我一直都還沒有記憶。只是在以后每次肚子餓，卻沒有東西吃時，三姐總會對我說，鄧七奶煲的麻雀湯是多么的解饞解餓。據(jù)三姐所說，鄧七奶是一位暗器高手，并說鄧七奶比父親大哥都厲害的多。因為她親眼看見鄧七奶用石子“嗖”的一聲將樹上的麻雀打下來。鄧七奶經(jīng)常弄來一大堆的麻雀，然后仔仔細細的拔毛，剖肚，燉湯喝。三姐說她喝了很多次，并且說我一歲半的時候也喝過鄧七奶燉的湯。為這個我仔細的想了很久，始終也沒想出來麻雀湯到底是什么味道。

　　鄧七奶是個寡婦，夫家姓鄧，是我們莊唯一的外姓人家，聽說有兩個兒子，但很多年一直沒有人見到，據(jù)她自己說兒子們早先當(dāng)兵走散了，不知道她現(xiàn)在的住址，但她相信兒子們會有一天來接她的。據(jù)三姐說，鄧七奶非常樂觀，很喜歡說話，喜歡講她從前的事，說她從前的家是如何如何的富麗，家里有多少多少的下人，她又是如何如何的威風(fēng)過。

　　三姐說起鄧七奶時總是眉飛色舞，我總是聽得半信半疑。

　　后來忍不住也向一些老人打聽起鄧七奶的事跡來，有人說是真的，有人說是瞎話，還有人說那鄧七奶咱們村最能騙人的一個，因為她總說自己從前是大家的小姐，說兩個兒子已經(jīng)在軍營里做了軍官，還說兒子們很快就來接她。可后來，到她死時，兒子們也都沒見到一個。

　　再后后來，八幾年時，死去好幾年的鄧七奶墳頭上突然有一天插滿了花圈。有一群從縣里來的人圍了鄧七奶的墳頭一圈。直到后來，我們才知道，原來鄧七奶被追封為“烈士母親”。

　　人物之三：老五保

　　老五保也是我爺爺輩，生得紅光滿面。小時候我很怕他，因為他的眼光特別犀利。他一輩子沒兒沒女，到七十多歲的時候，村長便將他設(shè)為五保戶。

　　村里有好事者曾反對設(shè)他五保戶，說他從前是土匪，吃過人肉，喝過人血。老五保倒也不以為意，村里給他糧時他接著，不給也不要。時常看著他會出去一陣后，帶回一些野兔什么的野物，在屋子里香香的燉著，有時候也會叫著我們一群孩子過去吃，但每次我們看到他屋子里到處黑呼呼的，從不敢過去。

　　老五保對我奶奶很尊敬，經(jīng)常會帶一些禮物看奶奶，每次都會說同樣一句話“老姐姐，現(xiàn)在就剩下我們了。”

　　村里人都不太喜歡他，包括我在內(nèi)。總覺得他眼神兇兇的。總有人傳說看見過他從前殺人，殺完人丟進井里，還有人傳說他喜歡吃小孩子的肉，所以面色一直那么紅潤。

　　村里的小孩子都喜歡躲著他，甚至在哭鬧的時候，大人只要說一聲“老五保來了”，保準(zhǔn)嚇得我們不敢再哭。

　　但后來一件事，我才漸漸明白大家都冤枉了他。只是，那一件事后，他就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那是一個非常冷的冬天，河里的水都結(jié)成厚厚的冰，開始有一兩個小孩子試著在冰上游走，到后來孩子們看著那冰結(jié)得如此之深厚，便有更多小孩子到冰上去玩，大家越玩越開心，在冰上打打鬧鬧，越游越遠，直至河心。就在這時，河中央突然有一個孩子驚叫一聲，不見了身影，大家都嚇得面面相覷，恰好有一個孩子比較機靈，連忙高聲叫喊救人。正好那老五保在不遠處經(jīng)過，只見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奔而來，從橋上直躍而下，落在剛才那孩子落下的冰窟里。

　　等老五保將孩子從冰窟里拉出來時，那孩子終是斷了氣。老五保為此愧疚了很久，神情也憔悴了很多，每次遇到那孩子的父母時，總會喃喃的說“都怪我去晚了，我去晚了啊。”

　　此后不久，一向健康紅潤的老五保病死在床上。身邊沒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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