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散文
古今中外，不知多少人都使用過書信，世界各國都曾作為重要的交流思想情感的工具。從唐代詩圣杜甫的一句“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看來，書信在我國的歷史已很久遠，在那時就已很盛行，并且顯得多麼重要，后又經(jīng)歷一千多年歷史變幻，書信一直沿用下來，且曾經(jīng)盛行過一個時期，在人類的交流與溝通的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人們心目中也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只是到了電話、手機、電腦等信息工具遍布全球的今天，書信交流才慢慢淡化了，即使現(xiàn)在，還仍有一部分人在使用書信溝通交流，書信交流的傳統(tǒng)形式還延續(xù)著。
書信與我著實有緣，我從小就養(yǎng)成了愛讀信、寫信的習慣，大約十歲左右就開始讀信，到了十一、二歲的時候，就開始給在外工作的祖父寫信，給當飛行員的堂叔、當炮兵的表哥寫信，還真如同寫文章“一發(fā)而不可收”，有癮似的，來了信就讀信，讀完了信就回信，當成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現(xiàn)在想來，祖父曾當過老八路，堂叔是五十年代的飛行員，表哥是七十年代的新時代軍人，我這不正是從為“三代軍人”開始寫信的嗎？及至到了中學，廣西中越邊境自衛(wèi)還擊作戰(zhàn)打響了，前線將士浴血奮戰(zhàn)的犧牲精神激勵著我，我和同學們自發(fā)地組織起來，為衛(wèi)國的勇士們寫信。我現(xiàn)在還依稀記得，那時的心情是多么激動，似乎寫信也成了一件自豪的事情，因為這寫的不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信中表達了對前線勇士的無限熱愛、鼓勵支持，并堅決表示，畢業(yè)后也要像他們一樣去當兵，報效可愛的祖國，這封信燃起了我對參軍的渴望之火。
后來，我也真的參了軍，從家中往外寫信一下子調(diào)轉了方向，變?yōu)閺耐馔抑袑懶拧＿@個時候，我才覺得，兒時寫信那是一種興趣，那是別人來了信，被動地一種表現(xiàn)，而當兵在外寫信，那是主動地發(fā)自內(nèi)心地寄托情感地表達。而且我覺得，這個時候的信在我心目中的重量更重了，覺得沉甸甸的；價值更重要了，懂得了家信在心中的價值；感情色彩也更濃了，有時寫著寫著就寫不下去了，思念的淚水早已打濕了信箋。寫到這里，我的心已經(jīng)飛回了部隊，去追尋過往那段寫信的經(jīng)歷。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那時候，我剛剛當兵，當時的條件哪敢跟現(xiàn)在相比，跟親朋好友通訊聯(lián)系這樣方便，閑著沒事打個電話聊聊天，遇事用手機發(fā)個短信，什么事就解決了。我當兵那陣子，部隊里沒有外線電話，更沒有手機，遇到急事的時候，就到郵電局發(fā)封電報，不過，遇到急事的幾率都很低。平時，想和父母、其他親朋好友交流、溝通，只有通過書信這種方式來表達，鴻雁傳情也好，述說感念也罷，所以家信就成了我們每個當兵人盼望得到和寄托思念的唯一方式，也成了部隊一道靚麗的風景，雖然書信有時要在路上走七、八天，有時甚至十天半月，但那是跨越幾千里傳遞的是父子情、母子情、夫妻情、情侶情、親友情，怪不得古人都說：“家書抵萬金”呢，我們也似乎體驗到了。
大凡當過兵的人都知道，“新兵信多，老兵病多”，這似乎成了部隊一句名言，也是那個時代的真實寫照，新兵寫信就是多，尤其剛當兵的人都有過切身的體驗，忙得連隊通信員分發(fā)信都費好長時間。我們剛當兵那陣子，都想急著給父母寫第一封家信，再給要好的同學、朋友寫寫信，有談了對象的，還要給未婚妻寫信。信里說說新兵連的生活情況，初當兵對部隊的感受，望遠隔千里的父母和親朋好友不要掛念。再詢問一下家里情況怎樣？自己也好放心。這就滿懷深情訴諸筆端，編織一種思念；天天期盼家中回信，守望一個幸福。新兵幾乎都是這樣，將家信轉化為表達鄉(xiāng)愁的一種方式，一頁頁薄薄的信紙，遙寄著對故鄉(xiāng)的思念和眷戀。
當我鋪展開信箋寫第一封家信的時候，我的心已飛回到遙遠的故鄉(xiāng)，我的眼前晃動著父母和親人的臉龐，我的淚水不由得盈滿了眼眶，伴隨著思念的情愫，“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剛買的信箋上，信箋上滴滿了淚水，淚水里浸透著思念，我就索性先不寫了，停了一會兒后，我看到戰(zhàn)友們都在寫家信，就坐不住了，還是堅持繼續(xù)寫信，這個時候，靈動的筆尖上盈滿的不是墨水，而是思鄉(xiāng)的淚水，我清楚地記得，一個堂堂的高中生好不容易才把第一封信寫完了，這是我銘記在心的第一封家信，使我永遠難忘。
說起書信，我還想起了一段往事，我們這些新兵經(jīng)過三個月的艱苦訓練，分到了老連隊，這個時候也急著給父母寫信，說一說部隊分配情況，讓父母和其他親朋好友放心。我和20多名新戰(zhàn)友忙完了工作就趴到床鋪上寫信，寫信的空檔兒我就發(fā)現(xiàn)，一個同年入伍的河北河間籍的戰(zhàn)友，并不急著寫信，他一會兒在屋里坐坐，一會兒到外面溜達溜達，顯得沒事的樣子，不過，看緊蹙的眉頭，似乎還有什么心事。待我寫完了信，他就湊到我眼前，開始外面都不太了解，我還以為找我談談心呢，結果他滿臉羞赧地對我說：“咱倆都是同年入伍的，我求你幫個忙，幫我寫寫信，我沒上幾年學，確實寫不了這玩意兒。”開始我還不相信，一看面前這么個精神的小伙子，哪能不會寫信？再一看他那副十分真誠的樣子，想起了別人寫信他閑著沒事就溜達的時候，我相信了，并痛快地答應了他，這個戰(zhàn)友當時那種感激的表情我都沒法形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從此，我便開始了長達三年幫這個戰(zhàn)友寫信的“馬拉松”之路。
開始是給他的父母寫信，這對于一個高中畢業(yè)生來說并不是難事，因為寫信只是把事情述說清楚，對方能看明白就行了，再說，給他父母寫信，也不用拐彎抹角的，直說就行了，父母也知道他不會寫信，不會怪罪別人替他寫信。我就按照這個戰(zhàn)友要表達的意思，給他父母寫了信。接下來的情況就不同了，他說讓我給他當兵前剛談的對象寫信，我一聽就懵了，我這心里“壓力山大”，誠惶誠恐，怕的不是寫信的事，而怕的是寫信之后的事，因?qū)懶乓鹫`會造成的結果，可以想見，輕者，摩擦、矛盾。重者，吵架，吹了。不敢想象，不可想象。我對這位戰(zhàn)友說，我不敢寫，也不能寫，我還沒談過戀愛，這樣的事確實無能為力。戰(zhàn)友說，你就大膽地寫吧，沒事，你不寫，我自己也不能寫，還是得找別人代寫。看著戰(zhàn)友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很同情他，也就勉強答應下來，不過，寫信的時候，我起初想盡量多用戰(zhàn)友的“嘴”，少用我的“筆”，可征求戰(zhàn)友意見的時候，問怎么寫，寫什么？他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來，他不好意思說，也說不出什么來。這樣以來，我只好硬著頭皮，思索了半天，就從第一封信寫起，既不能太華麗，又不能太枯燥，包括開頭稱呼也斟酌了半天，這比給自己女朋友寫信也難多了。
在沒有別的辦法的情況下，我只好“投石問路”式地給戰(zhàn)友的.女朋友去了信。過了不長時間，戰(zhàn)友的女朋友回信了，我這心里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可問題又來了，戰(zhàn)友拿著信讓我看，讀給他聽，我接過信來一看，雋秀的文字映入了我的眼前，再一讀信里的內(nèi)容，潛意識告訴我，這不是一般的人。我便問戰(zhàn)友：“你女朋友是干什么的？字寫得這么好，而且很有文采。”戰(zhàn)友告訴我，他女朋友是當教師的。我一聽，就不想再給戰(zhàn)友的女朋友寫信了，怕鬧出笑活來。可又一想，若換了別人，筆跡又不一樣了，萬一被識破了，可就麻煩大了。沒辦法，我只好仔細揣摩著戰(zhàn)友和他女朋友的心理，使出渾身解數(shù)，發(fā)出了一封封愛意深深、情意綿綿的信，戰(zhàn)友也收到了一封封愛情蜜意的信。就這樣堅持了長達三年的“情書”長跑，直到戰(zhàn)友復員回家。據(jù)說后來戰(zhàn)友的女朋友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也很理解，原諒了他，由這件事我想到，書信幫了一個大忙，促成了一段美滿的姻緣。
書信這條線又把我牽引到老山前線，1984年底，我所在的總參通信部隊接到上級緊急命令，赴云南老山前線執(zhí)行作戰(zhàn)任務，剛聽到這個消息時，有點震驚，接著，部隊首長就發(fā)出了作戰(zhàn)動員令，態(tài)度是那樣堅決，我和戰(zhàn)友們義憤填膺，主動請纓，紛紛向部隊首長遞交了請戰(zhàn)書。當時，我怕父母受不了這個打擊，就把信里套信，轉到在河南的戰(zhàn)友那里，再由戰(zhàn)友從河南寄給母親，這樣雖然發(fā)信的時間延長了幾倍，但母親一直認為我工作忙，并沒有引起別的懷疑，又過了幾個月，鄰村一個戰(zhàn)友回家探親，就說我到云南前線打仗去了，這話不知怎么就傳到我母親耳朵里了，當時前線戰(zhàn)事正急，母親心里焦急、難過，整天默默流淚，在路上怕別人看到，回家又怕年老的祖母看到，從辦公室往返于我家有一條長長的大胡同，大胡同拐過了一道又一道彎，裝滿了母親的思念，不知留下了母親多少思念兒子的淚，即便是這般掛念，她還怕影響到我的情緒，在前線不安心，在回信中從沒談到上前線這件事，把掛念兒子的淚水默默地咽到肚子里去，在信里始終寫道：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掛念，安心工作。現(xiàn)在想來，多么理智的母親啊！明明知道自己的兒子上了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明明心里十分牽掛，而把百般的牽掛埋在心底，全力支持兒子馳騁疆場，保家衛(wèi)國。在這次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我榮立了三等戰(zhàn)功，當我胸前佩戴上閃閃發(fā)光的軍功章的時候，我首先想到了我日漸蒼老的母親，軍功章上有我母親的一半。在前線給父母寫信這件事，本想玩?zhèn)�“小技巧”，別讓父母擔心，可因戰(zhàn)友的原因，還是給母親造成了傷害，我一直覺得心里難過。
書信與我的故事很多很多，我還在廣西前線過春節(jié)時致家鄉(xiāng)百萬人民的一封信，發(fā)表在《平度大眾》頭版頭條，引起了強烈反響，平度三中、六中的學生紛紛給我去信慰問，我與他們保持了通信聯(lián)系，這是書信架起了當代軍人與中學生的友誼溝通的橋梁。我還通過書信與莫言、官景輝、李燕杰、馬識途、李存葆、葉春華、張保慶、沈鴻根、官偉勛、毛秉華、田永清、藍懷昌、魏德泮、田永慶、王振華等等取得了聯(lián)系，從信中字里行間受到了鼓舞和啟發(fā)，感到受益匪淺。
如今，雖說電話、手機、電腦在家庭幾乎都普及了，寫信的很少很少了，但我有時還拿起筆來寫信，找找那種感覺，追那種漸行漸遠的蹤跡，回憶回憶從前，書信給我?guī)砹嗽S多許多，讓我永遠難忘，今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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